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备胎俱乐部[重生] 作者:爱荔丝 我们的口号是:【珍爱生命,不做备胎】 【文案I】 在十八岁的车祸过去五年之后,裴姝才发现,她大概是【重生】了。 五年来,她熟悉的人似乎都或多或少地经历了一次【重置】,变成她全然陌生的模样—— 观念保守的父母突发奇想环游世界,曾暗示她要向她表白的竹马爱别人爱得要死要活, 而她,成了竹马的万年备胎?! 一脚踹翻情绪垃圾桶,裴姝甩手不干了! 面对这世界突变的画风,她只想说:能不能让她听完竹马的告白再死?能不能?!(ノ=益=)ノ彡┻━┻ 【文案II】 秦修煜:既然都是备胎,不如咱们凑一对儿呗。 裴姝:……即便你是我偶像,我还是觉得我有必要矜持一下。 裴姝:(举手)突然被偶像翻牌子,哪位老司机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轻松甜/脑洞大/微悬疑】 本文又名《拆前世官配重组CP是怎样一种体验》,《论【系统】在别人手上该如何自救》,《天哪我家偶像不正经》。 【日更。1V1。HE。结局反转,已完结。】 内容标签:娱乐圈 重生 现代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姝,秦修煜 ┃ 配角:叶一航,楚霏霏,董妙 ┃ 其它:【放眼望去,皆是备胎】,甜文,互宠,小甜饼随机发放 ================== ☆、01-重生   恍惚间,有似曾相识却又全然陌生的记忆涌现在眼前。   当着她面门轧过来的,是一辆黑色保时捷车身。而身后的手捞空她的衣摆,没来得及抓住她。   仰躺在人行横道上的时候她想,阳光真是烈得刺眼。   “……所以我今天不能来了,门票在你这儿吧,你自己去或者叫个朋友陪你去吧,改天请你吃饭。”叶一航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模糊,混杂着淅沥雨声和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裴姝没听清他说的,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复合”,“来不了”。哦,叶一航又放她鸽子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回了一句:“那你注意安全。”   对方没有说再见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大雨滂沱。她仍对方才近乎真实的画面心有余悸。   不知为何突然看到这些画面,车辆轮胎的纹路,甚至人行横道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粗粝质感是如此明晰而真实。她说不清这种违和是来自何处,总觉得有什么被灌输进潜意识里的东西在逐渐对她的过去形成微妙的抵触。   也许是她想多了?搞文字创作的,脑洞总要比别人大些。裴姝的脑内风暴与身体分工很明确,无论思绪飘到何方,肢体上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裴姝望了眼马路那头,连辆公车的影子都没有。她缩回脑袋,抹干净手机屏幕上的水珠,看一眼时间。雨水未全干,触屏的反应有些慢,她耐着性子等窗口跳出来,于是再度黑屏了。   漆黑的屏幕上映出她的脸,二十三岁的脸。   她确实是出过车祸的,在她高考完的暑假。那年她十八岁,距离现在差不多五年。也是一个阳光盛烈的日子,她穿过马路赶去赴叶一航的约,被车擦到,一只手臂骨折。当时的叶一航可不像今天这样随便放她鸽子——等一下,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   “因为我在呀。”   裴姝惊诧地捂住嘴巴,迅速扫视了四周,在确定没人注意到她的怪异举动之后,故作淡定地把手捂紧了点。   “你做什么呢,别大惊小怪的。”这回声音没有直接从她嘴巴里发出来,但她确定再一次听到了。嗓音莫名地熟悉,稚气却偏要装作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是谁?”她试着在心里与这个声音对话。   “其实你心里有一个答案了,不是吗?”对方轻声笑了,连笑声都是清冽的少女音色,“我是你呀,十八岁的你。”   ——逗她呢?   “长话短说,放心,我在你身体里呆不了多久,”她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其实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这种‘联系’在我们潜意识里被屏蔽了,成为一种不会去怀疑的常识。借着这样的‘常识’,有一些新的记忆正在逐渐覆盖掉原本的,你需要引起注意。”   “比如?”   “叶一航。你试着回忆,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他怎么了?”静了一会儿,没有回音,她又问,“你还在吗?”   身体里没人回应。   裴姝上了公车,挑了个后排的地方坐下,收好手机,摸出了包里的两张T大音乐节的门票摊在手心看。之前她怕弄皱,不敢轻易折叠,平整地放在钱夹里。现在也无所谓了。前些日子叶一航情绪低落,她一直陪着他,陪他看伤心的电影,陪他听伤心的情歌。为了逗他开心,她还特地守着凌晨抢了两张T大音乐节的门票,约他去看他喜欢的民谣歌手朱悦的表演。谁知这货偏生在这一天与严真复合,放她鸽子。   没办法,她只好一个人去。叶一航对她来说,等同于“无法拒绝”的魔咒。身为情绪垃圾桶,总要称职一点是不是。这是她的现实。   逼真得可怕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十八岁的暑假,她如约而至。在他们约定见面的日料店,叶一航羞涩地抓着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手中变出一朵沾着露水的玫瑰花,对她说“我一直喜欢你”。   “这是原本会发生的事。”十八岁的她说道。   二十三岁的裴姝想起来,车祸后的她从昏迷中醒来,只发现自己一只手臂上打着石膏。肇事车辆的样子,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人行横道上,由于记忆混乱不堪,她通通无法具体阐述,经由十八岁的她一提点,恍然大悟。   她醒来后叶一航对这次约会全无印象,只拍了她的脑袋说她傻。这个傻,不是电视剧里男主角用宠溺目光注视女主角时候无奈的轻笑,而是实心的蠢。他以前绝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雨点砸在闭合的玻璃窗上,一声声,砸得她手脚骤冷。   回想当年,她的人生好似从十八岁那场离奇的车祸开始,就变得与以往不同了。她,以及她周围的人,都慢慢地与往常不同了,从记忆,拓展到行为方式。   就好像一次缓慢的更新与替换,或者说,重置。   而说出这个“实心的蠢”大约就是叶一航“被重置”的开始。   之后就越发脱离原先的轨道,他失心疯一样爱上了一个他从前描述成“一点都不可爱”,“太过成熟”,“说什么也不会喜欢上”的女人,严真。   而她依然喜欢他。这样说来,裴姝的这场“重置”太过缓慢了些。   十八岁的她又没了动静,裴姝在T大侧门站台下了车。   雨大,风也大。折叠伞来不及撑开就被大风吹折了一根伞骨,雨点哗啦啦地飞扑在她脸上,不用拿出镜子来也知道自己狼狈极了。   T大校园大得很,她也不太认路,辗转着问了几个学生才找到了会场。她去的会场下午场次没什么人,大牌明星都集中在另一个校区的室内体育场,音响声隔了老远都能响彻天际。她跨了半个校区来到朱悦所在的会场,走去入场队伍末尾,跟着验票进去了。   她没心思听歌,像个机器人一样按照既定轨道挪动。   “喂,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节目单上写着下一个要上场的就是朱悦。舞台上的女孩唱完歌下去了,几个工作人员上台来收拾。舞台其实很小,又是露天,显得有点可怜。可想而知,稍微大牌一点儿的明星都是不愿意移驾此处的,来这里的,大概只是些刚刚出道不久的,心怀梦想的、只为得到观众认同的年轻人。   观众等待大概二十五分钟,不见朱悦身影,台下骚动不断,有些人直接离开,有些人还在骂骂咧咧。主办方尴尬地上台解释:“悦悦她在路上遇到了些事,正在尽快赶来。大家别着急,我保证,五分钟之后有惊喜给大家。”   观众仿佛不在乎主办方口中的惊喜,依旧在离场。雨停了,稍微腾出空隙的场地蒸腾起一片湿热的蒸汽,方才被雨水打湿的额头冒了一层黏腻的汗。   朱悦在十分钟后赶到。主办方口中的惊喜也不过是朱悦即将召开的演唱会的签名海报等周边。她一头利落的深紫色短发,中间挑染着几簇绚丽的浅紫,话不多说,也不解释,雷厉风行地踏上舞台,架起话筒抱了吉他就开唱。   裴姝挤进前排的位置,拿出手机,刚想录下一小段副歌,便有一声尖锐的急刹刺在她右耳,她下意识地往左躲避,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乌云密布的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轿车,像一群气势汹汹的战马,迈开蹄子朝她踏来。她来不及细想,扭头就跑,全然没想到周围的观众都无动于衷地听歌。   她飞奔到舞台的一个转角,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有一双手臂抓住了她,周身漾起仿佛熟悉而又转瞬即逝的错觉。   “怎么了?”这个人的嗓音意外地好听,温醇而清泠,并没有因她莽撞的举动而生气。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抓在人家的手臂上,无措地抬头撞见他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引擎的轰鸣声近在咫尺,她大叫一声,扑进他臂弯中,抱着脑袋。   搁在她脑袋上的手僵滞了片刻,随后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撕裂,裴姝茫然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慢慢坚硬了。眼前的这位,不是她最近粉上的偶像Chris吗……   卧——   她没能骂出后面这个字。   十八岁的她哈哈大笑。   她想原地爆炸。   她跳开两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偶……偶像,对……对不起……我我我……”   “你还好吗?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她拼命摇头,同时后退,连连鞠躬抱歉,脚底抹油溜进探着脑袋看向这里的人群。   丢脸丢出天际。   朱悦唱完就下了台,没说一句废话,接着又有两个小乐队上台表演。裴姝躲进人群深处,没心思去在意。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水糊在她的镜片上。中途别的歌手耽误了近两个小时才轮到最后一个人走上舞台,裴姝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喂,二十三岁的,你自己好好保重。”十八岁的裴姝说。   “嗯?”   “我要死了。”   “啥?”   “我说我要死了。你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真的。”   “喂——你——”   “如果觉得太疯狂,就把这个当做一场梦吧,也没什么不好,”她说,“再见了,祝你好运。”   “重生快乐,裴姝。”她的声音渐弱。   雨点将她的眼镜重新冲刷干净。穿着黑T恤的男人握着话筒,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在他额头上,但仍遮不住那双眼角微微弯曲的带笑的眼睛。   “大家好,我是Chris,”他脸颊漾着一点羞涩的笑容,“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留到现在,愿意借给我一首歌的时间。雨下得非常大了,有带伞的把伞撑起来吧,别感冒了。”   而他自己却站在雨幕里。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漩涡》,希望你们能喜欢。”   前奏响起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一丝笑意褪尽,瞬间认真起来。   心跳突然有种微妙的异动。裴姝站在原地,手中的折叠伞撑开了一半,停住了。   成片靛蓝裹挟着近乎于黑的藏青像海水般汹涌而至,在扑向她的一瞬间刹在她面前,化作温柔却满是悲伤的蓝灰色,平静地拥住了她。   落在皮肤的触感恢复得后知后觉。   十八岁的她彻底消失在二十三岁的她的身体里。   雨点砸在脸颊上,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裴姝:天啦!有一个自称十八岁的我在我身体里面乱晃,我还看见一个出场自带保时捷的女人?!啊我对偶像做了什么?不不不我一定是没睡醒,我再回去补一觉。 秦修煜:姑娘你这么主动地扑我怀里撩完就跑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嗯? == 大家好,我是爱荔丝,初来乍到,有些忐忑。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能够点进来看我的文。关于这本小说呢,写它的初衷是想写一个稍微不一样一点的重生之后找真爱的故事,本文每个章节附赠吐槽系小剧场(…),另外从第六章开始全方位撒糖对手戏。 == 作者在这里打个滚卖个萌求个评论~~~~~~你看我都这么努力卖萌啦~~~_(:зゝ∠)_ == 最后祝你阅读愉快。谢谢你。 ☆、02-有故事的女孩   那个女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秦修煜见到天边有一角似乎露出了一个黑色的不同寻常的物体。看模糊的形状,像个轮胎。   女孩在他怀里颤抖得很厉害,让他一瞬间的尴尬无处遁形。没想到他刚说了几个字,她就一溜烟似的溜了?这是个什么展开?   云层之间隐约有雷电轰鸣,原本隐匿在天边一角的黑色物体随着朱悦走下舞台也消失不见了。   秦修煜没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在台上唱得很卖力,今天他声音状态不是非常好,好在尽力地投入感情来弥补。一场大雨将他浇了个通透,一曲唱罢,他只觉得浑身都在燃烧,每一颗细胞都进入了兴奋的状态。   可他只有一首歌的时间。   他深深地朝舞台下听完他唱歌的观众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谢谢”。接着他又转过身去对收拾器具的乐队老师道谢。   经纪人助理Evan撑着伞,赶紧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忧心忡忡地拉着他下来:“祖宗欸,虽说你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可也经不住这样淋雨啊!你形象还要不要啦?想你粉丝以后对你的印象就是一傻不拉几的落汤鸡啊?”Evan年纪不大,讲起话来倒像是个老婆婆,唠唠叨叨的。   秦修煜一手按在他脑袋上,冲他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走吧哥们,别让他们等急了。”   毕竟是个小音乐节,这一片的歌手请来的是些不太有名的,签售会弄得十分简陋,直接架了一排伞兜售起了周边,不少歌手干脆直接带来已签名的现成货放着,连坐都不愿意坐下。秦修煜肚子不太饿,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那里已经排起了一条不算太短的队伍。   不错啊。他想着,快步走向那里坐了下来。   他的粉丝大多是女性,高中大学的小姑娘比较多。他是在选秀节目出道的,没能进入决赛,但也不赖,好歹也得了第五。《漩涡》是当年节目组为他们十强每人定制的单曲,也算是他最红的一首歌,此后他也出过两张专辑,销量一张不如一张。选秀节目播了好几季,每年都有新的冠亚军诞生,他们那一季的热度逐渐褪去,观众记住的大概只有冠亚军以及几首突然红起来的几句歌词。   他耐心地给每一位排着队的粉丝签名、微笑着合照。有些只是跟风或者顺便看看的,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一一为他们签了名,还一个劲儿地送周边。Evan在一边捂着额头,这祖宗估计人来疯又犯了,听到几句“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歌”整个人就飞起来了,比听到“你真帅啊”还激动。   队伍还剩下没几个人了,秦修煜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见一位男粉丝,旁边估计是他女朋友,挽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从塞得鼓鼓的背包里掏东西。   “Chris啊,我喜欢你五年啦,从你出道开始就喜欢,交了女朋友之后怂恿着,她也成了你的粉丝!”   秦修煜承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大老爷们表白挺奇怪的,不过看着他女朋友从他包里拿出一张张专辑,演唱会海报,以他形象定制的公仔,即便是再多的奇怪也被这架势感动得眼角泛红了。   听着他们悉数他出道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眼角是真的红了,在红色的大雨伞下面没有非常明显。   他的第一张专辑,叫做《在远方的你》,第二张叫《半透明的吻》,中间夹了一场演唱会。原定的演唱会有三场,最后一场因为公司场次安排给取消了,他百般恳求,甚至愿意自掏腰包让这场演唱会继续下去,可是公司以他不够红为由拒绝了他。   不够红。   这三个字足以扼杀一个艺人的所有机会。在以利益衡量价值的公司里,才华与实力永远是屈居第二的,粉丝与作品热度才是评判等级的标准。   “对啦Chris,记得你前年‘化蝶’演唱会吗,原来要在Z城开的第三场给取消了,我们连买票的机会都没有,当时我们可伤心了,想买机票飞去北京去听,可是一查,买不着演唱会门票了,黄牛票价又要不起,唉,真想听一听你的演唱会。”   秦修煜也想开演唱会啊,可惜没有机会。   如果,那场演唱会顺利举办,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惜未发生的就是未发生,任何关于这件事的美好幻想都是一场空谈。   “当时是我让你们空欢喜一场,真是对不起,”他认真地在专辑封面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让Evan拿出两份签名的海报,一把印有他设计的logo的折叠雨伞交给他们,“因为是伞,你们又是情侣,所以我只能送一把,具体含义你们回去就会知道。另外,我正在筹备一首新单曲,你们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啊真是太好啦。我们又有新歌可以听啦。”   小情侣又跟他絮叨了几句,把一堆周边放回背包里,合影之后同他道别,秦修煜跟他们挥手道别,他们还一步一回头,笑嘻嘻地向他挥手。   后面有几个粉丝嫌那对小情侣耽搁的时间太长,不愿留着排队,因此只剩下一个女孩。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等着。女孩收起折了一角的雨伞,往里面挪动了一些。   哟,不是刚才溜掉的这个么。   “抱歉,让你久等啦,”他不好意思地拿来一堆周边,装进一个袋子里递给她,“这些东西还有很多,每一样都送你一份吧。”   她没有抬手,湿漉漉的长发被她拢在一边,鼻梁上的一副黑框眼镜还滴着水。她认真地注视着他,仿佛要化解方才的窘迫,嘴角处有个微微向上的弧度,有点僵硬:“偶像,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刚才是我突然冲出来,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没关系,你身体还好吧?”   泛白的脸颊露出一点霞红,她用力摇头:“没事!我很好。还有啊……你的歌非常好听,谢谢你的表演。”她接过了纸袋,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动作,于是朝他鞠了一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也谢谢你能听完的我歌,真的。”他被她的表现逗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想要合影吗?”   然而女孩望着他的手茫然地怔了好几秒,缓缓地摇了摇头,再次说了声谢谢。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道:“雨还在下着呢,要记得打伞啊。”他朝女孩挥挥手。   女孩像是局促不安,咬着嘴唇再一次匆匆地溜掉了。   “看来你也有被嫌弃的一天啊。”Evan在一旁嘲笑道。   “真的么?你确定人家不是因为害羞?”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毛巾,揩了一把头发上的水。他向路的尽头望去,女孩小跑了一段路,然后或许因为地面湿滑,不得不走慢一些,雨伞斜斜地靠在她肩膀上,仿佛就这样融进了雨幕中。   直觉告诉他,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Evan看不下去他忽然安静下来的样子,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点回家洗个澡,感冒了就不好了。”   “知道啦,大哥,”事实上Evan的年纪比他还小,秦修煜可不管,一拍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晚上去吃一顿吧。”   “祖宗欸,你到底有没有作为艺人的自觉啊?”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不戴口罩走在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我来。”   Evan照着他手臂拧了一把,却也说不出话来。   Chris出道五年,在他眼中无疑是个认真对待音乐的年轻人,创作才华不错,这张脸长得也绝对对得起观众,可为什么,就是不红呢。Evan跟着他上了车,瞥了一眼他兴致勃勃浏览微博的样子,心想:还好他能扛,永远是这幅笑嘻嘻的乐观样子,让人没法心想,万一有一天他突然扛不住了该怎么办。   秦修煜的微博大号是交给经纪人团队打理的,他拿着私人手机用小号翻着“Chris克礼斯”最新微博底下的评论,一路向下翻,眼尾也渐渐地弯了起来。他的上唇结节很明显,嘴角有个天然向上的弧度,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芒映照下,有种孩子气的温柔。   他的正牌经纪人是手下带了很多艺人的Dylan,因为手头上一个新晋歌手正处在当红时期,Dylan的全部心血都集中投入在那个艺人身上,只派来他的小徒弟Evan来带Chris。秦修煜倒觉得Evan比原来的Dylan好相处多了,年纪小的缘故,工作也尽职尽责,那老派的苦口婆心的腔调更是把他逗得不行。   他给坐在他前面的Evan传讯息:哥们,晚上出去吃宵夜吧,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小餐馆。   Evan隔着椅背无声瞪了他一眼:祖宗,你怎么不邀请我去夜总会呢!街边摊是你这种人去的吗?   秦修煜不以为意:哥哥我洁身自好,手头又紧,不习惯出入夜总会这种地方。怎样怎样?小龙虾要不要吃?   Evan欲哭无泪:小祖宗欸,你想吃小龙虾了跟小的说一声就得了,何必屈尊降贵地光顾街边小摊呢?   秦修煜:你看不起街边摊是吧?哥哥跟你说,世间美味就出自街边摊!那可是小龙虾!小龙虾!怎么能打包带回来吃呢!   Evan面对秦修煜不可阻挡的对街边小龙虾的爱,终于投降:喳——小的听令总行了吧。   今天秦修煜是真的很开心,所以连他洗澡的时候都是哼着歌的。   他一直追求的目标不过是有三个:做出令自己满意的音乐,自己的音乐受到更多听者的认同,最后一个……大概是永远无法实现了。他在腰间围了一块大浴巾,脖子上搭了块毛巾,一只手拿着一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滴水的头发。   他又一次想,如果那场演唱会顺利举办,现在的他会是个什么模样。   喉头哽着一个名字,他尘封了两年多没有提及。他摇头笑了,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利落地撕开纸盒的口,发现自己再一次忘记了,这小房子牛奶的屋顶是有口插吸管的。   Evan刚开始带他的时候觉得他每天自己下楼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商店买牛奶实在太麻烦,给他订了德国进口的玻璃瓶装牛奶,他喝了一周就给退了,不是他脸大,是他实在喝不习惯。他不习惯刚拿出冰箱的玻璃瓶口冰冷的质感,不习惯贵出将近一倍的价格,不习惯突然的空虚。   就像他有一天他跑到门口便利店去买牛奶时,像从前一样从冷柜里拿出两盒牛奶,从钱包里掏出两盒牛奶的钱,却突然发现自己只需要买一盒就够了。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无声无息地吞噬一个人。   他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突然有种感觉,让他莫名慌张。   这只手似乎曾想要拼命地抓住什么,可最终没能够。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为什么你粉丝这么冷漠,连个昵称都不给你起? 秦修煜:谁说哒?有的好不好!他们说本来想叫克克,听起来有点像科科,不符合我气质,又说叫礼礼,丽丽,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叫这种昵称呢。……所以叫撕撕。_(:зゝ∠)_ 裴姝:很好,这很秦修煜。 ———————————— 男主木有原型,男主的小虎牙有原型!!!(痴汉脸) ……你看我都这么努力卖萌了,冒个泡怎么样(*╯3╰) ☆、03-荒唐   裴姝回到家,泡着澡。她把脑袋沉进水里,很慢地吐着气泡。这是她小时候的习惯,水流鼓动着耳膜,咕嘟咕嘟的,能把所有心思杂念全数泡在脑后。她在水里睁开眼,隔着一汪水光去望浴室的天花板,如海洋纹玻璃般影影绰绰的视线里,艾绿色的小星星在闪烁。   ——哈?艾绿色的小星星?   她猛地冒出水面,没能阻止她呛了口水。   浴缸里的水扑出一些,砸在地面,像是玻璃珠摔在地上的滴滴答答的声响。她也如她所想地看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滴状碧蓝。   原来Chris唱歌时那靛蓝色的海水不是她的幻觉,而是……一种共鸣。   她以前就这样么?绝对不是的。   否定得这么快?她问自己。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毛不病是她出生时候就带着的么?时好时坏,严重的时候受分贝高的声音刺激会陷入昏迷。她年幼时曾跟父母讲起过,诸如“在拖拉机轰鸣而过时会看见面目狰狞的黑色怪兽”,“隔壁大姐姐唱歌时有五颜六色的蝴蝶飞舞”,她爸妈犹豫地带她来到精神科,得到“并无大碍”的诊断后,只把这些当做小孩动画片看多了的后遗症。她也识趣地再也不提,有时会把这个秘密当做一点浪漫。   这份记忆仿佛熟悉,又离奇得诡异。   十八岁的她消失在她身体里,她的身体却仍旧承受着那次意外的后遗症,比如,承袭她的习惯,接受她的记忆。   她的心不算大,神经不是非常粗,但她也并没有惊慌失措。像是对奇怪的事情存在一种天然的接受能力,她潜意识里没有多么抵触的情绪。这毕竟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曾经的自己。   洗完澡,她还不饿,拿毛巾包着头发坐在凳子上边看手机边等头发干。余光瞥见放在门口鞋柜上的一个纸袋,她拿过来,一样一样地取出里面的东西。第一次见到活的偶像,没想到是这副狼狈的模样。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为什么傻乎乎的拒绝了合影呢!脑袋坏掉了吗!   里面有两张签名海报,幅面不大,分别是他两张专辑的封面。封面上的他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原先稍微有些长的刘海剪得更短了些,利落又精神。她今天见到的真人比起海报上的样子,脸颊与下巴还要瘦削一些。她是前一阵子成为他的粉丝的,帮叶一航抢票时顺便搜索了一下出场的歌手,听了几段歌觉得很棒,顺手关注了他的微博。   她收好海报,又拿起一把黑色折叠雨伞,撑开了看了看,上面没有多余的图案,只有一个logo,看上去像是一间简略的房子,屋顶下是变体字母Chris,“s”后面有个小小的尾巴,似乎是小写的字母“m”,整个logo透露着一股非专业的风格,应该是他自己设计的。   伞非常有用,也是时候换一把了。她将卫生间那把伞骨折断的小红伞扔进垃圾桶,这把伞还是大学毕业之前叶一航送给她的呢,他好不容易说要送她一份像样的礼物,结果送了一把寓意为“离散”的折叠伞。用闺蜜楚霏霏的话来说:“老娘也真是服了他了。”   照这样说来,这歌手送歌迷雨伞也并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张卡片。她翻开一看,是手写扫描印在上面的一段话,字迹在男生之中算是工整,一笔一划的像是小学生练字。   你好,我是Chris。首先当然是要谢谢你来到这个音乐节并且能陪我到最后,听我唱完一整首歌。这首歌是我五年前参加选秀节目主办方为十强录制的一首单曲,不是我最早写的歌,却是我最早呈现在你们眼前的歌。因为很多原因,它不算是我非常满意的一首歌,但我还是要好好感谢它,它是一首有故事的歌。   我出道五年,一直没什么人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也一直在尽力地出现在每一个你们可能通过我的歌声认识我的地方。如果你很早就认识我,并陪伴了我很久,那十分谢谢你了,请期待一下,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带来更好的作品。如果你是今天才认识我,我也很厚脸皮地推荐你去听一听我之前的歌曲,希望它们能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P.S.这把伞并不是要我们离散的意思,之所以只能送一把,意思是“一伞”也就是“一生”,而“一世”由我Chris克礼斯陪伴你们。   字里行间是满满诚意。落款是Chris Chin。   裴姝必须得说,他对送伞的解释,她是要给满分的,比不知在干什么的叶一航强多了。   她解锁手机,打开一款音乐APP,搜索Chris的名字,搜索列表里有他的歌,也有几首别人翻唱他的歌。她随意点开一首叫做《我亦飘零久》。一不留神就会有奇怪的色彩跑出来在她眼前撒欢儿,她集中精力,眼前的色彩仿佛减淡了一些,呈现半透明的模样。   她点开歌词页面,前奏过去后的第一句是:“留在这座城市想不到理由,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走。”黛螺与黛紫在她眼前开出细小的花朵,而后聚集,涌作绀青色的海,潮水拍打着礁石,起起落落,像是第一次听他的声音,那里面有一片倒映星空的海,随后是一句“没人解救,没人问候。”   “有些人离去从不考虑逗留,正如有些人日复一日守候。于是领悟,于是看透。”   “又是一个枯叶飒沓的深秋,等待像漫漫长夜不见尽头。无所失落,无所担忧。”   “天真寄希望于未知的以后,举杯饮尽名为虚妄的烈酒。继续犯傻,继续胡诌。”   ……   “真可笑明明我始终在你左右,你却一直感叹自己飘零太久。”   绀青色的潮水变作透明退去,斑驳的眼前倏忽浮现叶一航的影子。他在对她笑,一如既往贱兮兮的模样。有时候她会想,这叶一航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觉得他们俩依旧是幼儿园时期共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的关系,还是太聪明了,故意保持这样的距离,时时刻刻给他自己留条退路。   叶一航是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吧。不过是仗着她喜欢他。这么多年了,这几乎要成为她的习惯,大概也为他所习惯了吧。   她好像是被他困在了一句像是玩笑又像是承诺的言语里。那天他跟他第二任女朋友分手,她买了一打啤酒两个人窝在他家楼下路灯下的长椅上边喝边聊天。飞蛾在头顶昏暗的路灯上来回旋转扑扇,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往灯泡上撞。   她露在空气中的小腿与手臂喂蚊子喂了个饱。   叶一航抬起他醉意迷蒙的眼睛,说:“姝姝,如果我们两个等到三十岁了还都没结婚没对象,要不你嫁给我得了,别出去祸害人家了啊。”   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令人误解的话呢,赐予她一场盛大的空欢喜。   但她是偶自知之明的人,他此刻正为了另一个女人买醉。   她想哈哈大笑着拧他一把,或是赐他一记白眼直接拎一听啤酒浇在他头顶让他清醒,可又怕万一这样的反应浇灭了话里的几分真心。所以她当时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灌了一大口啤酒,没有言语。   在电视剧与小说里,这或许是发生在男女主角之间的对白。这就像是一个预言,昭示了男女主角会走向圆满的结局。她曾经怀抱这样渺小而又卑微的希望默默期待过,在她还沉迷这种不切实际的故事的年纪。   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可笑。   然后当初“喜欢他”这样的心情,因为鲜少得到回应,成了深深植根于自己日常起居东西,仿佛与他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了。对他好也成为一种改不掉的习惯,像是一个咒语。   她对叶一航的情感介于“喜欢”与“不舍”之间。经由今天这次荒唐的经历她终于明白,对他的喜欢只剩下找不到实际含义的两个字,却无论如何难以割舍。不知缘由地守在他身边没办法真正离去,是她魔怔了,也是如今这个叶一航让她失望了。   想起来,还是会有流泪的冲动。她摸着眼角暗叹,到底也没流下泪来。   歌声温柔而深沉,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不计其数的漩涡与暗流。明灭的绀青与藏蓝,它们在试图向她诠释歌者隐忍压抑着的壮阔的悲伤。   Chris微博的最新动态是今天T大音乐节上台之前的内容,发送时间也是在上台表演之前。他提前了两个小时到场,也就是说,他等待了将近四个小时。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不过也有很多人来现场啊。谢谢你们的到来,我会尽全力不让你们失望。”这条微博的转发和评论也不多,于是裴姝评论:“今天去音乐节看了你的表演,在偶像面前我可是出了很大的洋相呢。《漩涡》的现场版很震撼。回到家后听了你的《我亦飘零久》,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谢谢你Chris,今天能听到你的歌,是我的幸运。你的歌真的很棒很棒,有一种令人久违的心动。”   有点冲动地在评论中诉说自己对他作品的喜欢,屏幕黑下来之后映出她略微发烫的脸颊。她搓了搓自己的脸,打开文档写稿。前一阵子,一家叫做“捕风”的APP的编辑找到她,说要邀请她为这个APP长期供稿,她思考了几天答应了。   她写道:今天Z城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天的雨。但我并不后悔今日出行,尽管让雨浇透了头发、衣服以及鞋子。我在某个音乐节上,遇见了一个像是靛蓝色海水一样的声音,歌曲如同他的演奏者一样真心而诚恳。我在他的歌声里,找寻到了某种能让人笑着流泪的共鸣。   光标停歇在“鸣”字之后,提示音响起,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通知她收到一条新评论。她滑开手机,是一个头像为默认的名为“QXXXXXY”的用户在Chris评论下对她的回复,他说:“谢谢你喜欢他的歌。”随后又是一声提示音,是新粉丝的提示。名为“QXXXXXY”的用户关注了她。她点进他的首页,发现他的微博数量为零,关注的人倒挺多。   肚子在这时候咕咕叫了一声。她没再去细看她的新粉丝首页,将手机扔在一边,揉着差不多干了的头发去了厨房。冰箱里只有一些牛奶和几捧葱。   唉。不想吃草。   她望了一眼窗外大雨初歇的光景,随意地用手腕上套着的皮筋挽起头发,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往身上一套,摸了几张纸钞连同手机一起塞进口袋里,拿了伞换了双人字拖出门了。她觉得自己也许还会遇见些什么,不过没有太过在意。反正今天在偶像面前丢尽了颜面,还在乎什么形象。她自暴自弃地想。   不如及时行乐。   下雨天,小龙虾与可乐更配哦。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艾玛,第一次在微博上给人表白,好害羞哦。 秦修煜:第一次收到这样大胆的表白,老激动了。赶紧用小号粉了她。 裴姝:说好的高冷呢? 秦修煜:在未来媳妇儿面前不必装高冷,哦对啦姑娘,你出门没穿那啥。 裴姝:……GUN。 (某人在章节末立了个巨大的FLAG)doge脸。 ☆、04-再遇见   秦修煜蹬了辆山地自行车就这么出现在事先约好的小餐馆的时候,是一副标准的学生打扮,黑色短袖T恤下是一条篮球短裤,一头短发抓得乱蓬蓬。Evan差朝他哭出来了,连忙抓住他的手拽他到了位置上坐下,“祖宗啊,你怎么出门就这幅打扮哦?墨镜口罩也不戴一下?”   “这种天气戴墨镜戴口罩别人会以为我有病的,”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好啦Evan,没这么多人认得我的。就算被拍到我跟你吃饭也没什么啊,还是及时行乐吧兄弟。”   一大盆菜色鲜艳的小龙虾就在这时被端上来,Evan闻到香味,顾不得其他,立刻动手剥了起来。这家店的小龙虾油重,香料足,食材新鲜,味道也不赖。Evan剥了一只又一只,接连不停地往嘴里送,顾不得去看秦修煜,眼皮子都来不及抬一下,边吸吮壳里的汤水边对他说:“祖宗啊,你可是要保持身材的男人啊。油水什么的都得刮一刮。”   “嗯,知道了,吃你的吧。”他吃得讲究,不慌不忙地用筷子夹起几只小龙虾,拿来另一只碗,放上汤匙把滴着油水的小龙虾架在汤匙上,待油水差不多都淋干净了才下手去剥。他的吃法也不同寻常,不着急着吃,而是剥了小半碗后就着炒菜一起吃。   Evan一边在心里喊着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一边寒碜他:“嗯我们家小祖宗真不错,吃个小龙虾也有这么多种玩法。”   “那可不是嘛。哥哥我当年可是练就一身剥虾绝技,什么虾兵蟹将见了我通通得跪地求饶,躺平了让我剥,”他炫耀似的用嘴点了点他碗中的龙虾肉,“三分钟一碗。”   “要不我开个计时器给你数着?”Evan白他一眼,终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油腻的手,“当年为了追女孩练的啊?”   “你这么八卦,我说为了自己你信么。”他头也没抬一下,专心剥着。旁边已经堆起一小叠龙虾壳,“我跟你说啊,你这么个狼吞虎咽的吃法是不行的。吃这种人间美味就得细嚼慢咽。”   Evan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才不把他的建议放在眼里。   他笑着擦了擦手,喝了口柠檬红茶,瞥见Evan身后不太远的桌孤零零地坐了一个女孩,她的面前放着一盆分量不少的小龙虾,靠窗的一边还堆着几瓶罐装可乐。她认真地剥虾,只用两只手的食指与拇指剥,无名指与小拇指无意识地微微翘起。他看着那女孩,突然笑了,“喂,Evan,也是有人像我一样的。”   Evan又哼一声,“跟你一样爱好特别咯。”   那个女孩低垂着眉眼,黑框眼镜滑到鼻梁,鼻尖冒了几颗汗珠。秦修煜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他又喝了一口饮料,侧着身子让Evan挡住了他半个身子偷偷打量着她,她竟然剥完了整盆小龙虾,雪白而泛着微红的虾肉小山似的堆在碗里,她用纸巾认真擦拭手指,连指甲缝也不放过,接着拿筷子夹起没了小龙虾的盆里躺着的几棵孤零零的香菜,在碗中的虾肉上淋了几滴酱汁。   她像个奔赴刑场英勇就义的女烈士,皱着眉头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也不倒进一次性杯子里,直接张口就灌,碗中满满当当的一碗虾肉就被她当做下“可乐”菜,佐了一口又一口可乐。   秦修煜看着有点乐,不自觉地多吃了两口菜。他压低声音对Evan说:“兄弟,你说我专门为小龙虾写首歌怎么样?献给热爱小龙虾的广大人民群众。”   “我说祖宗欸,你今天不对劲啊,难不成是上台唱了首歌高兴疯了?平常也没看你对小龙虾表现出今天这么深沉的爱意呀。”   他搁下筷子,趁其不备就把Evan的头往碗里按,后桌的女孩闻声突然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他友好地对她露出微笑。那女孩似乎怔了一下,随后猛地眨了几下眼睛,“嗖”的一下低下头。秦修煜纳闷这姑娘见着他的反应,Evan颤颤巍巍地从他手下抬起头来,语气幽怨:“祖宗,你是要摁死小的吗?”   “不敢不敢。”余光还在瞄那女孩,只见她之前喝可乐的豪放气概消失不见,抱着手臂一点一点地拢着自己的外套。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段音乐流淌而出,女孩手忙脚乱地擦着手,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秦修煜对面的Evan听见这铃声也是一愣,嘴里塞着菜,说话含混不清:“祖宗,这歌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天真寄希望于未知的以后,举杯饮尽名为虚妄的烈酒。继续犯傻,继续胡诌。”   秦修煜的眼睛里有熠熠光辉在闪烁,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于是拿手遮挡,欲盖弥彰,“也是有人喜欢我的歌的,对吧?”   所以,他这一直以来的坚持,不是错误的,对吧?   他想要装作不经意地再看一眼那个喜欢他歌的女孩,而Evan身后那桌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人的踪影。女孩从柜台那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她看了看门外又下起来的小雨,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嗝,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尴尬地不敢往四周看,撑开伞,快步走出去了。   直到秦修煜看到黑色折叠伞上熟悉的logo他才想起来,他在T大音乐节上是见过这个女孩子的,不过因为头发一直挡住侧脸,他看不真切。   她是那个拒绝与他合影的,有故事的女孩。   雨在秦修煜他们离开那会儿,已经下得很大了。他本来想冒雨冲回去,被Evan连拖带拽地塞进车里,他的山地车也被一同丢进后备箱。他心疼地望着自己遭受这等待遇的座驾,也不能说什么。   “祖宗欸,你要有点身为艺人的自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别看你还年轻,到老了落下病根可不好了。”Evan说话还是这样老气横秋,说得秦修煜不好意思反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眼看Evan唠叨的毛病就要发作,他连忙劝道:“好好好,我没事,我没事。一个喷嚏而已,指不定是谁在想我呢。”   Evan瞪了他一眼,专心开车,“这几天没什么事,准你休假。”   秦修煜知道是自己没什么通告,Evan不愿意把话说穿了叫自己难过,便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好啊,我在家舒坦啊,也有时间把曲子再调整一下。”   “日子可以舒坦,态度上不能掉以轻心。”   “是是是,大哥,您最大,您说什么都对。”   Evan把他送到楼下,嘱咐他待在楼道里别出来,自己帮他把山地车给扛了出来。他同Evan道了别,默默地把山地车推入车库。这山地车是他大学那阵子买的,骑了两年,有想追的女孩子了,就把这辆给锁在车库里,买了辆新的带后座的自行车。   董妙坐过他的自行车不下百次,每次都是只攥着他的衣服。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了干脆握着她的手叠在腰间,单手扶把,脚刚蹬一步,腰里就被她扭了一把,他一个不防差点连人带车摔出去。董妙灵巧地跳下车,冲他吐吐舌头,“哟,秦大爷,您车技可真够好的啊。”他却不恼,看到了她短发掩藏着的两只通红的耳朵,憋住了傻笑,“那是。我秦修煜的车技可是一等一的好。”   那时候“车技”还是个纯洁无比的词。回忆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他很快地锁好了车库的门,走上楼梯。肚子虽称不上饱,今天喝的几听柠檬红茶却也的确是有些分量的,他没像往常一样按下电梯上楼按键,走向楼梯口。声控的楼道灯在他每上一层楼时亮起,又在脚步声渐远时熄灭。   当初载着董妙的自行车在他大学毕业那天被偷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走到家门口,迟迟不转动钥匙。打开门后,迎接他的又是一个空落落的家。   “唉,大老爷们怎么又想这些呢。”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将这些念头驱散,走进家门,换了鞋。今天晚上他不打算做别的事,将录制在手机里的曲子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对于不满意的地方,还是没有什么修改的头绪。他于是打开手机,看一看自己的朋友圈。第一条便是董妙的动态。   “祝自己生日快乐。也谢谢老公特地为我写的歌。”配图是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侧影。小心翼翼的,像是偷拍。   那个男人是当今娱乐圈资深音乐制作人,黄靖。   他盯着画面中的男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是怎么了?这个男人此刻带给他的感觉,说是不快,不如说是一种压迫,而他以前从不至于这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点开通讯录里的聊天窗口,写了几个字,又尽数删去,如此反复几次,终于退出了聊天窗口。   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提起话题呢?他是一个连前男友都称不上的人啊。   董妙放弃了她奋斗许久的事业,放弃了她珍爱的音乐,嫁给这个她思慕了很久很久的人,照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们生活得很快乐吧。   快乐就好。   他退出微信,打开微博,用小号点进他自己的账号。今天下午发送的那条微博下的评论没有增加多少,他一条一条地翻看,翻到了他之前看到过的内容。   “今天去音乐节看了你的表演,在偶像面前我可是出了很大的洋相呢。《漩涡》的现场版很震撼。回到家后听了你的《我亦飘零久》,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谢谢你Chris,今天能听到你的歌,是我的幸运。你的歌真的很棒很棒,有一种令人久违的心动。”   心底泛起一阵暖意。   他截了屏。   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想,即便自己的作品多么冷门,也不会觉得辛酸。参加一个又一个看起来小众又赚不来钱的活动是有意义的。他用心地做音乐,提前两个小时去会场准备,耐心地与每一位粉丝签名合影,不过是为了得到一句由音乐而起,引起情感共鸣的认同。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卧槽,上一章末尾的FLAG!!!邋遢出门去吃小龙虾的豪放样子被新晋爱豆看到了,好尴尬啊,肿么办?在线等,急!!! 秦修煜:没事儿,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裴姝:这样的注意我能拒绝吗?这样吧,不如我去化个妆咱们重新来一次吧! ☆、05-破碎   裴姝起了个大早,虽然这对身为无业游民的她没什么用处。说起来,她也只能算是半个无业游民,说好听点儿,是自由职业者。APP专栏的稿件踩着截稿期限发给了编辑,编辑果果像往常一样絮叨着,“大小姐欸,你能不能有一次是在截稿日期前一天交的啊?”她发了个熊抱的表情过去,“不行!不然还要这个截稿日期做什么呀。”   除了每周一次给APP写稿之外,她还在私下里做些手工小东西放在朋友的网店上卖,不时帮别人做做广告设计,替杂志社画个插图什么的。这些技能都是在大学期间锻炼出来的,她会的很多很杂,也没有非常精通,只做到刚刚好的地步,可这些,与她大学专业几乎没什么必要的联系。   她大学里学的是企业管理,高考之后不知道抽什么风报的,学了小半个学期后仍然一脸懵。她家里没什么企业要她来管,也应该没什么企业会招聘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管理吧。那时候大一寒假结束的她这样想着。她记得读书写作和画画是她自小的兴趣,车祸之后手臂做了恢复练习,索性就什么都学一点,解锁了布偶设计与制作的技能。如此下来,倒是也能自己承担学费了。   仔细想想若是放在车祸以前,她是个连针眼穿线都穿不进的人。   她的记忆在步入正常的轨道,越来越多看似细节的谜团不断涌现。她越发觉得,这场事故将她与她最熟悉的人潜移默化地重置了一遍,它正以一种徐缓而又不动声色的方式替换她熟悉的一切。   半年前她听闻远在故乡思想保守的父母萌生了环游世界的想法,于两个月前正式执行。她惊诧之余,倒也没觉得不好,给他们打了些钱过去。父母也变了。   楚霏霏谈不上什么变化,因为她们是上了大学才认识的。   前几天楚霏霏跟她说,她朋友新开了家文艺范儿小店,能把她平日里倒腾的什么手作娃娃啊,什么手绘布艺包啊,什么手作小首饰啊放店里卖一卖。她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便收拾了些手作小物打包送去。   说起来,身为闺蜜的她其实对楚霏霏的过去一无所知。   可以楚霏霏平时对她的维护程度来看,她不会做出伤害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么一想,十八岁那场车祸就更显得像一个关键节点。她没什么头绪,尚且认为这一切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说她心大,也是不无道理。   她打开“捕风”APP,她重读一遍自己昨天发布的文章,Chris的歌声伴随着黛螺与绀青的色彩一一浮现,这几天,她有意无意地将他的歌与参加各种节目的视频看了一遍,他为人低调而谦逊,时不时会冒出几句冷笑话,她更了解Chris这个人的同时也更加喜欢他。她迫不及待地将文章拉到底看底下的评论。   评论新添的不多,有一些是感叹自己追随偶像的经历,有些直接猜出来她说的是谁,有些干脆在下面分享起了自己的暗恋史。她笑着看完了所有评论,一一回复过去。这是她开专栏以来的习惯。她也做过期待被自己喜欢崇拜的大神翻牌的小粉丝,大神只要动一动手,甚至只是随手回复一个表情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回复敲到一半,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的聊天对话框着实吓了她一跳。   提示维持了许久,她读完了内容。是叶一航发来的信息:中午请你吃饭,F大旁的那家日料。   如果换做平常,裴姝一定是喜滋滋就答应的,可如今,叶一航刚和严真复合不久,她这个青梅竹马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况且,她认清了她与叶一航之间横亘着的残酷真相。   她输入:“不用啦,你一个人吃或者随便再找个谁一起去吧。”想了想好像报复心理有点重了,全删了改成:“不了,我今天可能有点事。饭钱可直接发红包,金额好说。”   与往日的语气没什么不同吧。   无奈她终究对他冷漠不起来。   叶一航的消息再次传来:那晚上叫上些朋友一起聚一聚?就当庆祝我和严真复合,你不来可不够意思啊。   紧接着这条,他发了个红包。   连个推脱的机会都不给她。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裴姝更倾向于前者。她没打开红包,也不知该说什么,退出了微信。她扫了一眼茶几上未完成的布艺折耳兔,又瞥了一眼处在休眠状态的笔记本电脑,不想写稿子。她打开音乐APP,点开名为“你”的收藏歌单播放,里面清一色的都是Chris的歌。她没戴耳机,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就让音乐自然而然地流淌,中途几个收到信息的提示音打断旋律,她没管,专心致志地拾起针线缝合塞了棉花与香料的兔子。   海水一样的绀青包围了她。   没有窒息感,只有沉默的、克制的温柔。   折耳兔的布料是浅绿色底的小碎花,花纹不繁复不拥挤,她裁剪得也格外用心,在兔子额头留了一小朵浅粉色的花,大概是蔷薇,一小簇,显得俏皮。这个是在网店里卖的最好的,她每次都会留心选用不同的布料,或是让相同布料显现不同的造型,买这种手作饰物的顾客大多追求的是一份诚意与独一无二的个体差异感,她念过行销心理学,懂得这个道理。   做完手上的兔子,她看着手上布料有剩余,恰好可以做一个小挂件。她熟门熟路地画画裁裁,不一会儿便开始缝合。她自从设计这款折耳兔以来就没有想过给自己做一个,因为她做好第一只折耳兔拍照给叶一航看,就让他当时的女友看见了,那姑娘嚷着要,叶一航不好意思地问她要了去,那姑娘又推荐给她闺蜜,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替她小赚了一笔,不过拿着这钱,裴姝心里还是老大不乐意的。   她往兔子的身体里塞满棉花,又填满了脑袋,正要塞耳朵时发现棉花不够了,考虑了下,把兔子耳朵剪成了熊耳朵。   小熊意外地蠢萌,她盯着小布偶看了半晌,忽然生出似曾相识的心绪。   是在哪里见过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多想,熟练地给挂件装上挂绳,拎在手里看,小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紧凑的五官向她诉说着哀怨。她拍了拍它的脑袋,将它系在包上。   她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再度拿起手机的时候,消息列表里叶一航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你怎么不收红包?”   “别忘了四点多来我这儿啊。我和严真都在,你也早点过来帮着弄点饭菜。”   “我出去买啤酒,你想喝什么?”   “怎么不理我?”   “我差不多时间来接你。”   “理我啊裴大小姐。”   她关掉了音乐,对着渐渐变暗的屏幕出了一会儿神,像是自言自语:“你要是真心地找我,怎么不知道打个电话来呢。”   指针逼近四点。   她来不及细想,简略地收拾了一下桌子。途经镜子,瞥了一眼,被自己难看的脸色吓到了,连忙洗手抹了个BB霜,稍微擦了点口红。隐形眼镜么,不必要戴了,他才不会注意你什么样子呢。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叶一航传来消息:我已经到你楼下了,快下来。   他确定了她在楼上,她会下来,没有收到她的回复,也不打电话询问,像是咬定了她不会拒绝。   她装好手机拿起背包下了楼。   而她在面对他的时候,终究是没有办法的。   她打开车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嘛不回我消息?”   这语气让她想起了高中时的他。她无力同他辩解,只说:“犯懒了,不想帮忙做饭。”   他“哼”了一声,“不想帮就不帮咯,又不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对了——为什么红包也不收?”   “不收了,你挣钱也不容易是吧。”   “又怎么了裴大小姐?”   “我不吃嗟来之食。”   “你现在倒清高,当年在我这儿吃的嗟来之食还嫌少吗?”   “所以再也不吃咯。”   叶一航不知是自己哪里惹到了她,你一句我一句地同她耍嘴皮子也无聊,便不同她计较。他的车里一直安静,没音乐或广播可放,连空调都是静悄悄的。他不知道她能看见声音的颜色这种特质,只知道太复杂或者嘈杂的声音都会让她感到不舒服,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忘记了。   他瞧见她翻看手机里的播放列表时不忘提醒:“欸,你少听些乱七八糟的歌,别一会儿又不舒服了。”   她只答:“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歌,这是我喜欢的歌。”   极少听她坦诚地说出她喜欢什么,叶一航微微讶异了一瞬,“你这丫头才几天不见就追星了?”   “嗯,去了音乐节之后喜欢上的。”   “喜欢歌还是喜欢人呢?”   “都喜欢。”   叶一航转过头来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刚出道的小鲜肉?有我帅吗?”   裴姝无语:“不是刚出道,还算鲜,比你帅。叶一航你话怎么这么多?”   “身为你娘家人自然要多关注一下的,不能让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偶像把你给带歪了。”   “他不是不知道从里冒出来的小偶像。”   叶一航瞧着她这一股子护犊子的执拗劲儿,暗叹着同追星的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却无端涌起一种异样,不知从何而起,仿佛熟悉,又不该是现在的他该有的心思。   他心虚地目视前方,狠踩一脚油门。   托某个内心不平静的司机的福,不一会儿便到了他家,他和严真复合之后严真便搬进来了。叶一航开门进去的时候严真正穿着围裙在厨房炒菜,这重色轻友的货便将裴姝晾在一边径直奔去厨房,从后面抱住严真亲了一口。这动静还不小,裴姝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只得低头换鞋。   严真含嗔带怒地拍了他一下,把锅铲递给他,走出来招呼着裴姝,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哟,姝姝来了呀,要喝些什么,让一航给你倒。别客气。”   裴姝点点头,叫了声“严真姐”扫了眼四周被收拾一新的房间,轻声道:“凉白开就可以了。”她对严真没什么偏见,相反的,她觉得这样温婉贤惠的女人是做妻子的好人选,“严真姐,要我帮什么忙吗?”   “厨房有我和一航就差不多啦,”严真递给她一颗苹果,“你到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随便玩玩吧,等下我还有几个朋友要来,你们认识认识。”   严真几个朋友来的时候裴姝正拿手机回复评论,来人是一对情侣和一个看着挺羞涩的男生。裴姝忽然明白了,哦,今天是给她相亲来了。她恶狠狠地剜了叶一航一眼,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好。”   不过还是必须端正形象。她大方地同他们打招呼,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晚饭时间她被安排坐在男生旁边,男生怯生生地,也不敢怎么看她。严真打趣道:“小王,怎么,见着我们姝姝害羞啦?”   裴姝没说话,喝了一大口啤酒,也不看谁,专心吃着碗里的菜。别人同她搭话她也只草草地回应一两句。旁人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再刻意客套了。话题逐渐朝向家常转去,饭桌上的声音也不克制了,笑作一片。声音越来越大,裴姝控制不住眼前的画面来袭,缁色与黧黑像夜一样入侵她的视线,她猛饮了一大口啤酒,让冰冷的液体刺激麻痹的神经。   叶一航发现她不对劲,敲了敲碗,示意饭桌上安静下来。众人顿时噤声,脸色一变,略有尴尬地望着他,他没空管桌上突然冷场的气氛,只问她:“裴姝,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比了个没事的手势,努力地睁开眼睛看清这一切。身边男生的手已经扶过来了,叶一航站起来,挡开男生的手抄起她的胳膊就走。   “哎叶一航,你不用扶我,我没这么娇滴滴的。”她打掉他的手,自己撑着墙站稳。她向挥苍蝇一样把企图靠近的叶一航挥开,脸转向严真:“严真姐,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先回去了。抱歉拂了大家的兴致,大家慢慢吃。”   “裴姝你这丫头片子,不舒服别强撑着,我送你回去。”叶一航也有点恼火了,却是不知为何。   严真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挽住了叶一航的手,她笑着,温和的眉眼此时竟有种初次露出藏在柔软表皮下棱角的傲然,“等一下,不然就让小王送姝姝回家吧。一航,你该不会是忘记了我们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事要宣布吧?”   裴姝大脑“嗡”一声炸响。   严真微笑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煞白的脸颊停留了几秒钟,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端庄的声线对众人说:“我和一航已经领证了,预计下个月举办婚礼。”   一刹那,所有的色彩“嗖”的一下从她眼前撤离,她的视线为一片惨然的白色吞没。她像一个机器人似的,挤出僵硬的微笑祝福他们,然后木然地换上鞋,不顾叶一航在她身后说些什么,喊些什么,逃命似的冲下楼梯。   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   这个叶一航不是她熟悉的叶一航,他不是那个会羞涩地拿出一朵玫瑰花对她说“我一直喜欢你”的那个傻小子,这里的他,是深爱着别人的他。   而她,一直把自己囚禁在原地,怀揣着并不存在的希望,在这座蚀骨的乐园里痛苦而自欺欺人地过活。她不该喜欢他,她不能喜欢他,她不要喜欢他了。   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她拼命地逃跑,冲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她报出了地址,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头发散乱,泪流满面,她努力地抑制住不哭出声来。   她一直流泪,一直流泪,却意外地平静,仿佛将她心中的什么东西哭碎了。很久以前,她的心口被刺入一根钉子,她没及时□□,如今狠下心来拔除了,却是粘连着血肉一起拔起的,痛楚不言而喻。   她以为她认清真相后不会这么伤心,事实摆在面前,她终究是在感情面前高估了自己。   但,必须得向前走不是吗?伤口最后都会结痂的。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歌声里的故事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加凶猛。她按掉叶一航的电话,就在她要长按关机的时候,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您好,裴大树小姐,我是Chris的助理,Chris在“捕风”APP上阅读了您写的文章,请问您有兴趣与Chris共同完成新单曲的创作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这一章只在媳妇儿和情敌的谈话里出场,不开心。 裴姝:这章虐我虐得真爽,说好的甜宠呢? 秦修煜:没事儿媳妇儿,快点踹走那个家伙,到我怀里来。 ———————————— 埋的暗线是一个大阴谋……姝姝的重生也不是偶然的…… 下面开始甜得发齁。 ☆、06-裴小姐   秦修煜把自己闷在家里五天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每天靠着便利店里的速食罐头与外卖过活。   曲子不满意,歌词不称心。   秦修煜很烦躁。   烟灰缸里丢满了烟蒂。他是从大学毕业开始抽烟的,三年,烟瘾不算太重,偶尔创作卡壳的时候抽得凶一点,平时能克制。Evan打电话来让他四处走走,别总呆在家里,天都放晴了,聪明人要学会享受阳光。   享受阳光?外面着阳光可真够辣的。   秦修煜平时的生活的确挺无趣的,除了听歌写歌练歌看看书玩玩手机也没别的事可做,还是Evan最近给他订购了一套健身器材规定他每天完成多少的运动量,他才不情愿地做起了运动。   还是看看手机舒坦。   正巧,手机提示音响起,显示的是微博讯息。“特别关注”裴大树同学:做了个新的小玩意儿。配图是一个折耳兔布艺玩偶。   他纳闷着什么时候给这个人设置了特别关注,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前几天关注的那位说她的歌曲引起她共鸣的粉丝,想来应该是他关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里了,给设置成了特别关注。他进入她的首页,头像是一只表情颇为粗犷的卡通兔子,简介非常简洁,只有一句话:想成为一棵树,与你并肩。   微博正文的内容大多是她手作的布艺品,和一些文字链接。他点进她最新的一条微博查看,评论有十几条,她一一回复过来。有一条粉丝写着:“大大,看了你专栏新文章,写的人是Chris吧是他吧?看了你最新关注的人是他欸!我也是Chris的迷妹呀!”   她回复:“啊……暴露了(微笑),好巧呐,我也是Chris的粉丝。”   粉丝干脆和她聊起来了:“我们Chris超棒哒,唱的歌也很棒,谢谢你喜欢他呀。”   她回复:“我很喜欢他的歌,也很庆幸能喜欢上他(害羞)。”   在一旁窥屏的秦修煜老脸一红,不禁咧开嘴笑了。   “专栏新文章”是什么?秦修煜翻看着她的微博,找到一条链接。他点击进去,是个画面简洁的每日文章推送的界面,白底黑字,专栏名用清秀的手写字体书写:我所见的世界。这篇文章的标题叫做《在雨天邂逅了一片靛蓝色的海》。他感叹一声:“啧啧啧,真文艺。”   他耐心地看下去。   “今天Z城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天的雨。但我并不后悔今日出行,尽管让雨浇透了头发、衣服以及鞋子。我在某个音乐节上,遇见了一个像是靛蓝色海水一样的声音,歌曲如同他的演奏者一样真心而诚恳。我在他的歌声里,找寻到了某种能让人笑着流泪的共鸣。”   他摸着下巴,眼角也温柔地弯了起来。   “他在音乐节舞台上唱的这首歌,让我想起一个人。在你们的生命中,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你满心欢喜地记挂着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对你笑一笑,就像全身上下都被电流击得酥麻。你独自一人的时候会想起他,害怕他一个人会觉得寂寞,想要陪着他,告诉他别难过呀,却突然想到,他也是如你这般望着一个人。他目光所及之处全部被另一个人占据。他看不到你。”   “求爱而不得是一种苦难,无法放下仍然痴痴守望是自缚的牢笼,是执念。有些傻子却偏生要将自己锁死在这间牢笼中,等待空无蚀尽凭一腔热血与真心浇筑的爱意,最后在巨大的空落里亲手扼死自由。”   “这首歌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创作这首歌时的感觉相悖,整首歌曲的节奏是轻松欢快的,歌词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后来我特意去听了当年的版本,与之前在音乐节听到的,明显不大相同了。时隔五年,再次唱起这首歌,歌里像是被沉进许多东西,无法强颜欢笑地唱出当年的轻快了。”   他的目光流连在这几行字上,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   秦修煜点上一根烟。   这位裴大树小姐说的几乎不错。   《漩涡》这首歌讲的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追女孩子失败的故事。在他参加选秀节目的那段时间,正流行着这种类型的伤心情歌,他的声线里有一种天然的温醇,恰好擅长唱这种类型的歌。本来制作组根据他的风格定位要求他拿出来的是一首更加苦情的歌,他不愿意,自己把曲调改得轻快一些,尽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歌曲里的感情。   最后主办方拿出来的成品依然是以悲剧结尾的,与他的创作初衷存在微妙的违和感。但他没办法改动。歌曲的结尾,男孩落入爱的漩涡,无法解脱。他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失落,尽他所能地去成全别人的爱情。   那时的他不曾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大概在选秀节目结束的后一周,董妙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与她差距很大的人。那个人大她十岁,已经在流行音乐界小有成就。   是黄靖。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他。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样貌,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一切。”她抓着他的手,掩不住的激动,“修煜,你帮我想想看,该怎么才能离他更近一点,让他认识我?”   他的手被她抓得紧紧的,而那股压迫的窒息感却一直蔓延到他头顶。他努力地平复住自己的呼吸,更努力地冲她笑着,想要佯装成轻松的样子:“怕什么,我会尽力帮你的。”   文章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最后。文字掺杂着回忆,一路下来,颠沛流离。一支烟燃尽,烟草燃烧的味道熏疼了他的眼睛。   “如果歌里唱的这个让人心疼的男孩子此刻就在我身边,我会想要伸出手臂抱抱他,告诉他,更好的那个人在未来等你。”   他凝视着这行字,无言地笑了。心口热乎乎的,像是被一双手轻轻地捂住了。   他打开这个作者的专栏,一一查看了她以往几期发布的文章。看完后再次点开她的专栏时,他发现她的简介是一首小诗:   你说你需要一双翅膀   飞去她的方向   可我神通没这么广   只能默默收敛慌张   凭这双手举你到最高的地方   “Evan,”他拨通了Evan的手机号,“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说吧。”   “曲子我改得差不多了,歌词还是不满意。我想请别人来写这首歌的歌词。”   他只是向Evan说出了这个建议,没想到隔天Evan就把人给他找来了。Evan跟他通话的时候连连说太巧,这姑娘就在Z城,连机票钱都省了。他看着一个穿着正装的女孩走进工作室的大门,她梳着高马尾,头微微低着,手提包上的小熊挂件一跳一跳地晃。这小熊挂件在他看来,不知为何格外亲切。   他见她的第一眼,脑海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有点诡异:还好……我抓住她了。   “裴小姐,这就是Chris的工作室。”Evan向她介绍道,秦修煜走过去,示意他在一旁等候。   “嗯……嗯,环境很舒服。”她的声音也细细的,音色熟悉。   “你好,我是秦修煜。”他对她摇摇手,看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除了羞怯与喜悦,更多的是迷茫的空白。   “秦……先生,我叫裴姝,就是那个……裴大树。”她说出自己的笔名时脸更加红了,他看她一脸尴尬的样子,不禁笑了。   “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Chris是我的艺名,秦修煜是朋友之间的称呼,”他向她走近了些,打量她的眉眼。这姑娘生得清秀,瞧着五官算不上美女,却十分耐看。她画了点淡妆,戴了隐形眼镜,让整张脸显得更加秀气。他觉得这副面孔像是在哪里见过,但记忆像是突然断片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在他面前局促得很,他只得对着她表现出更友好亲切的态度:“下次来这里可以不用穿得这样正式,随意点就可以啦,随你方便。诶你随便坐啊,”他领她走进小小的会客室,倒了杯水递给她,“……还是紧张吗?”   她一愣,道了声“谢谢”,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微微弯了眼睛,“嗯。毕竟见到偶像了呀。”   他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那你想跟偶像合影吗?”说道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记忆回归的感觉真是舒爽。他见这姑娘的表情僵硬了一秒,便乐了,“你不是那个音乐节上……拒绝合影的姑娘吗?”   她刚才活泼起来的表情瞬间委顿下去,也知道他故意回避了另一个更为尴尬的话题,脸红得不像话,蚊子叫似的吐出一个字:“……是。”   “我那天晚上还在街边一家小餐馆见着你了呢。”   “……对那也是我。”   “我们真是有缘呐。”   “是……”眼看她的脸越埋越低,她猛地抬起头来,面露惊恐,“偶像,你该不会是……目睹了我解决一盘小龙虾的全过程吧?”   秦修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知道自己失态连忙捂住嘴,“你不说我还没记起来,现在那幅画面就在我眼前回放呢。”   “偶像,您能不能忘了那些可怕的画面,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如您所愿,裴大树小姐。”   “……还有,偶像,您能不能别叫这个笔名,我听着太奇怪了……虽然说是我的笔名吧,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直接叫我裴姝好不好?是‘静女其姝’的‘姝’。”   “那你也得叫我名字,您什么您呐。”   “那请问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大秦帝国的秦,修身养性的修,煜煜生辉的煜。”   “秦修煜,你好,”她重复了一遍,朝他伸出手,“希望你能忘记我之前所有的窘态,重新认识一下我。我叫裴姝,目前是个散漫的自由职业者。”   “你好啊裴姝,”他伸手过去,礼貌地握住她的手,也不多加停留,丝毫没有僭越,“我呢,目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   她笑了,眼中露出一点还是小女孩的娇俏,又含着些女人的温柔,熠熠闪光,他觉得在T大音乐节之前,他也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他见过这双眼睛。   “你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你可是我的偶像啊。”   她笑着,笑得很用力。可秦修煜觉得这双眼睛的深处是在要哭的边缘,硬是打起精神挤出一点笑容给他。   她隔着他在眺望着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甚至像是要伸出手去触碰,可是她始终波澜不惊,只有眼中下了一场寂静的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六章了终于让我知道了未来媳妇儿的名字,化了妆差点认不出来。哼哼哼看你撩完就跑。 裴姝:……能别提这个了吗? 秦修煜:不能。 裴姝:偶像,您矜持点。我在没见到您之前一直不知道原来您是这样的偶像。 秦修煜:怎样的偶像?嗯?(靠近) 裴姝:…… == 这文是真的没人看吗TAT好伤心。不知道是我自己写法问题还是内容问题,还是干脆没人愿意点进这个书名啦。还是看了文案之后弃我而去……TAT 总之我找了自己的问题,修改了之前的所有章节,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看来是没有)。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把这篇文好好写下去的,就像最初说的,要打磨文笔,训练结构。扑街就扑街吧。 ……看过的各位,能顺便留个言吗?说说弃文原因也好啊。评论区的空白有点可怜啊。 谢谢你。 ☆、07-碰瓷的   裴姝轻轻地说出那句话,听起来有点傻气,可她就是想要把这样的心情告诉他。   不要妄自菲薄啊,你是我的偶像。你很棒。   他像是听懂了她话语中的含义,像个孩子似的傻兮兮地笑了,还挠了挠头发。柔软的头发被他抓得有些乱,有一簇翘在了头顶,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在空气中摇曳,“嘿嘿……谢谢你。”   她忽然来了勇气,提议:“那,偶像,为了弥补我之前毫无眼光地拒绝与你合影的遗憾,可不可以请你跟我照张相呢?”   “别说一张了,十张都可以。”   偶像就是大方!   裴姝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启前置镜头。秦修煜很配合地挨近她,帮她调整了拍照的角度。她不知所措地笑着,屏幕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傻,完全配不上偶像的盛世美颜……他身上的清冽味道近在咫尺,以致于她的笑容愈加僵硬。于是照片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成了她那一对通红的耳朵。   脸颊的红晕怎么也消不下去,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蠢透了,她轻轻揉着耳朵,想起包里还有东西,便拿了出来,捧在他面前,顺便遮住自己的脸:“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小礼物,正式见偶像,这点小东西表示一下心意。”   他笑盈盈地接过,问:“谢谢你啊,我现在就能打开看看吗?”   她一个劲儿地点头。   包装盒不大,手掌大小,包装很精致,外面用绀青色星空底纹的包装纸包了一层,里面还用牛皮纸裹了一层,他耐心地一层一层沿着封口拆开,竟然没破坏一点边缘以外的纸张。她紧张地盯着他打开包装盒的手,感觉这画面就像刻意放慢了速度,她能看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出一阵又一阵红色的波浪,在她面前蔓延。   “叮铃——”   秦修煜从盒子里取出里面的风铃,像捡到宝贝似的提在眼前来回瞧。   “啊这个好棒!”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风铃,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樱草色的花瓣在空中飞旋,安宁又俏皮。   “你……喜欢吗?”   “嗯!我很喜欢。声音也好听!”他抚摸着风铃上方的布艺小熊,这熊一只眼睛上还戴着个黑色眼罩,“我见你包上也有一只差不多的熊,是自己做的吗?”   “嗯。我没事就喜欢做些小玩意儿,见笑啦。”   他收好风铃,揣在怀里,“怎么会,我要把它挂在家里。”   裴姝摸着藏在身后的略微疼痛的手指心想,这小东西能让偶像这么开心,肿胀着眼皮熬一个通宵也值得了。   秦修煜不是什么端着明星架子的人,他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倒像是个偶尔会开些玩笑的大男孩。裴姝不知不觉地轻松下来,同他简单地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   “其实我不太懂音乐,所以作词方面还需要请你多加指导。”   “指导称不上,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跟你说说。作词很简单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这样,你先听一听曲子。我不会说什么,曲子给你的第一印象可以当做歌词的主基调,你可以从这个主题出发,向四周衍生出枝蔓。”   秦修煜带着她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空旷,阳光从窗外流泻进来,一束光正巧落在中间的一架三角钢琴上。他走过去,打开琴盖。   他认真的样子与方才并不相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有流霞自他指尖溢了出来,旋转着在她周身缭绕,渐渐消散。   这一次,她没看见任何颜色。她看见了一整个故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始终相隔一个人的距离。前面的那个人一直向前,从不回头,甚至开始奔跑起来。而后面的人只是一直默默地追逐,几次被落下,几次重新赶上,却不靠近,只停留在刚刚好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上,从不再往前一步。   钢琴曲转向轻柔,她看清了跑在前面的人,他转过身来,露出她熟悉的叶一航的脸。她越过那一个人的距离,追上他。   场景也变成了似曾相识的地方,是Z城的购物中心还是什么主题乐园?她是大三还是大四?忘记了。记忆很远也很近,她不想触碰,可它偏偏要在这时候跳出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狰狞放肆地大笑。   “严真哭得很伤心,我……抱歉,她需要我,”叶一航放下手机,手还没放开她。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她,像是还在犹豫,“你自己能回家吗?”   “嗯,你放心。”她想对他微笑一下,发现没能成功,于是伸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去吧。”   叶一航回头看了她几眼,最终没入人群。   她需要的并不是他,也许叶一航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必须赶到她身边,祈祷着,自己心里守了这么多年的愿望能实现哪怕一分钟。   是你更需要她。裴姝想。   所以,“我也需要你”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那时的她捂紧了隐隐作痛的小腹,叹了口气。   她昨天恍惚了一整天。前天晚上叶一航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从手机打到座机,不断地为严真自作主张给她相亲的事情道歉。看啊,他永远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想尽所有可能,总是直接略过“她难过她生气是因为她喜欢他”这个直观的理由。   琴声渐烈,一下一下地冲撞她的鼓膜。绛紫色的漩涡在她眼前豁开一个大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向“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这样一个怪圈里呢?像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死循环。   眼前的黑暗与大脑的晕眩袭来时,她这样想着。   裴姝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医院白到褪色的天花板。她伸手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她之前是在哪儿来着?旁边的人察觉到她的动静,温言道:“你醒啦?”   听到这声音,裴姝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病床边的秦修煜,“你你你……”声音出口,竟格外沙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为她倒了杯水。她喝了水之后仍是忐忑,“偶像偶像,你听我解释啊,我不是碰瓷的……”   他也在喝水,一听她这话一口水喷出来,还不住地咳嗽。幸好旁边两张病床空着。“咳咳咳……你脑回路怎么长的……”他抽了张纸巾擦嘴,止不住地笑,“一般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不应该问问这是在哪儿,自己怎么了吗。你怎么一上来就忙着解释自己不是碰瓷的啊,放心,我没把你当碰瓷的。”   裴姝窘迫得想要再次晕过去。果然是什么样的窘态都被偶像撞见过了。最开始是一头扑进他怀里,再是豪放解决一盘小龙虾,现在则是听着钢琴曲就不明不白地晕过去了……正常人都会被吓跑的吧?   她做好了被偶像嫌弃的准备,从容赴死般开口:“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我送的你,Evan开的车,他说如果你还不醒来就要去联系你家人了,对了等下你有个朋友会来,是个女生,”他摸摸鼻子,“钢琴弹了一半发现你晕过去了,差点把我吓死。”   “对不起……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不耽误工作,我这几天都没什么事。也别说什么对不起啊,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照顾好,医生说你太累,又受了什么刺激,才这副样子的。这医院恰好有空床位,我借了张病床让你睡觉,昨晚没睡几个小时?”   她讪讪地点头。   “为了做那个小风铃?”   她向后缩了一下,继续点头。   “那这风铃可真够贵重的,我得收好了。”   “偶像……秦、秦修煜……”她试着叫他的名字。   “想说什么?”   “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吧?不会因为这个觉得我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没用的人吧?”   “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笑得更夸张,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讨厌你?除了吓我一跳其他也就没别的了。至于柔弱嘛,今天看着是有点,但我也是看过你横扫一盘小龙虾的人啊,不觉得你柔弱或是没用啊。”   “偶像……你可以不用提起这件事的。”   他弯着眼睛,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才觉得不妥,立即收了回来。“总之,我非但不讨厌你,还觉得我们挺合得来的。歌词呢,你不用担心时间期限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别再为了做一个小礼物熬个通宵啦。”   “可我想看你收到礼物时候的表情。”她见他愣住了,小声加了一句,“之前被你撞见的两次,我的形象都太糟糕了。这次想在偶像面前挽回点尊严,没想到……更糟糕。”   “裴姝,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不如这样吧,有空你请我吃小龙虾,算是在我面前挽回尊严?”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啊,你想什么时候吃?”   “还想着吃呢。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出去吃。”   楚霏霏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的时候,他们正在交换微信号和手机号码。门“砰”的一声被打开,裴姝的视线突然闯入一只黑色的大锤,她下意识地躲避,手机“啪”地一下掉在床上。秦修煜讶异地看着她,帮她捡起手机,再看向来人。   楚霏霏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半晌,露出个晦涩难辨的笑容。她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遭,眼睛都要发光了。裴姝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连忙要起身下床。秦修煜迅速按住她的身子,凑在她耳边对她说:“你晕倒的时候裙子破了,我用外套替你拴着呢,下来的时候注意点。”   裴姝慌忙点头,意识到这个距离过于暧昧,耳根倏地烫起来。   楚霏霏在一旁抱着手臂,煽风点火:“哟,姝姝呀,这是哪位?怎么不介绍一下?”   “他……他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他,秦修煜还是Chris,正当她纠结的时候,秦修煜把话接了过去,“我叫秦修煜,是裴姝的新朋友。”   “我是楚霏霏,她闺蜜。”   楚霏霏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唠叨了几句注意饮食不要熬夜什么的,重新回到门口,女王样儿地挑起一边眉毛睥睨苍生:“不错嘛。姝姝啊,我看着你没什么事就先走了啊,改天好好向我交代清楚。”她不等裴姝回答,对病房里的两人摆摆手,脚底抹油溜了。   裴姝与秦修煜留在病房里面面相觑。   “你累吗?要再睡一会儿还是回家?”   “回家吧。我自己坐公车回家就可以了。”   “你这样子坐公车?”他指的是她破掉的裙子,“我送你回家。”   她还想推脱,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于是乖乖点头,“谢谢你了,秦修煜。”她尝试着叫他的名字,微热的气流穿过唇齿之间,她心中窃喜,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啥情况???被发好人卡了??? 楚霏霏:老娘这么明显的助攻你俩就跟我来这个?好人卡??? 裴姝:……你们的脑回路才不对吧!!! ☆、08-过去的风景   秦修煜跟Evan打过招呼,替她拎着包来到停车场。裴姝就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后面。   裴姝报了地址,车驶离停车场。下午的日头依旧毒辣,秦修煜开了冷气,为她稍微动了动出风口的风吹方向,让风不至于直接对着她吹。   “听歌吗?”   他看她本想摇头,可又犹豫了一阵,问:“是你的歌吗?”   他乐了,“不是,我还没这么自恋。”   “那不要。”   他笑出声来,“哟,你这小粉丝还挺铁啊。”   “嗯。我不常听歌,以前听的那些大多是零零散散的老歌。要不是去T大音乐节之前听过你的歌,我大概也不会喜欢上你。”   秦修煜看着她诚恳的样子,微微地笑着,突然不想抓着她句末颇能“玩味”的用词打趣她了。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匆忙地接着说“……的歌”。   这姑娘估计又在脸红着纠结了。秦修煜给她自我化解尴尬的时间,专心开车。待到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另外提起一个话题:“你不是不太听歌吗?怎么突然想到要来音乐节开看看了?”   她忽然沉默了,好像屏住了呼吸,秦修煜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嘴唇抿得煞白,“你怎么了?是我提到不该提的话题吗?”   “没。”她用力地摇摇头,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那天我被一个朋友放鸽子了,他原先想看的是朱悦的表演,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就让我一个人去了。”   他回想着那日她的穿着打扮,想起那日她精致的短裙和放在肩上的长发,想起她孤单的背影给人无端的怜惜,大致猜测到放她鸽子的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人。   “我跟朱悦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的,如果需要签名专辑或是别的什么,我可以帮你要一份。”   “啊?不用这么麻烦吧。”   “要就跟我说,不麻烦。”   “那我要,”她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方才落入的一丝落寞消弭不见,“你什么时候想吃小龙虾了就跟我说,你这辈子的小龙虾我都包了。”   “原来向别人要张专辑这么赚?那我可得多要几张。”他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觉地加深了。   “那我能不要朱悦的,改要你的签名专辑吗?”   “这简单,你要几张送你几张,给你签一打你放网上卖都成,”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他的笑容僵在嘴角,慢慢地敛去了,“只不过,也许卖不掉。”   “我才不会卖。我偶像特意送我的,才不舍得卖给别人。偶像你放心,我这人执拗得很,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我一定到老都支持你。”   秦修煜笑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无论是否一时冲动,他都感激她。   他是习惯孤寂的人,在他那方小小的角落里,也并不畏惧通天的黑暗与漫天的大雪。他以为他就要在黑暗与寒冷中活一辈子,到死也就这样一个状态了,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眼中冒着火光的女孩。火光并不盛烈,微弱却执着的光与热将他从疲乏与麻木中唤醒,她明确地告诉他,他是有人喜欢、有人支持的,而且这个人,会支持他一辈子。   何其有缘。何其有幸。   车缓缓驶入裴姝家所在的小区,她给他指路。车开到她家楼下,她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之际,回头对他一笑:“谢谢你了,秦修煜,再见。”   “再见,记得好好休息。”   车从她家楼下开出一段距离,他的嘴角仍存笑意。   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很舒服,像是在冥冥之中有股魔力。   裴姝家所在的小区邻近秦修煜的母校Z城音乐学院,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开着车在附近乱转。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选择这样一个几乎要把人给蒸熟的日子里,顶着太阳把他曾经陪着董妙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正值暑假,Z城音乐学院内空无一人,大门不开,门卫也不让他进去。他也不强求,将车停好,直接走向Z城音乐学院后门一条小吃街。他大学毕业三年,这条小吃街前前后后也翻新不少,他们常去吃的那家火锅店去年好像因为资金问题倒闭了,他之后找了很多家火锅店,也找不到相似味道的咖喱牛肉锅和番茄鲜鱼锅了。   火锅店被一家十元店取代,店里卖的大多是日韩系小饰品与日常用品,款式也不算新,他在里面看到了几年前董妙心仪的一个麋鹿头U型枕。他捏了捏麋鹿头的鹿角,发觉这个U型枕也没当初看到的那样好看。   十元店旁边是一家寿司店,开了好几年了,老板换了几次,装潢没变。这家店的日式风味非常浓郁,以前进店便有日本传统轻音乐回荡在耳边,大概是老板换了的缘故,现在则换成了当下的日本流行音乐,传统和风陈设搭配快节奏的曲调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点了份樱花卷与玉子烧的双拼,寿司店这个点没人,他就坐在董妙的御用座位上慢慢地吃。   樱花卷是最普通的樱花卷,米饭里面包的无非是最常见的肉松、黄瓜、胡萝卜,还有一些小酱瓜,外面裹的一层鲣鱼粉并没有裹均匀,寿司上的沙拉酱也不是他喜欢的口味。玉子烧是董妙喜欢吃的。他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不明白她怎么会认为这带着微微甜味的厚蛋烧比整只虾和生鲑鱼片美味。   董妙不讲究,吃寿司喜欢直接用手抓。她捏寿司的时候,小指喜欢随着无名指一同翘起来,又不会离中指太远,另一只手张开在下巴处,像是怕蘸得太多的醋和芥末掉下来。她一口一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再不紧不慢地咀嚼,像只正在啃食的兔子。   他嘲笑她吃寿司的样子太傻,一面嫌弃她被芥末呛的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一面连着给她递纸巾擦脸和鼻子。   他是不吃芥末的,就连董妙还同他要好的那段时间也没能成功说服他。   他自嘲地笑着,挤出酱料包里的全部芥末,夹起寿司蘸了点,送入口中。鼻腔瞬间被刺鼻的辛辣占领了,一股泪意涌上眼睛,他在心里狂骂着卧槽,抽了桌面上一张纸巾摁住了眼睑。   老板见他这副样子,一脸“我告诉过你吧你不听”的表情,看出来有点鄙夷,也还是好心地给他接了杯水:“小伙子,芥末这个东西不好蘸这么多的,冲鼻子的呀。”   他强忍着鼻腔难以言表的辛辣,无法开口,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心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他再也不要碰这种东西哪怕是一下。   解决掉一份双拼,他收拾好桌上的残余,离开座位,芥末呛鼻的味道还留在鼻腔难以消散,这滋味,真真酸爽。   搞不懂,为什么董妙这女人这么喜欢受虐呢。   突然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沿着小吃街一路走走停停。董妙的身影仿佛就出没在这曾经熟稔无比的街角。她的白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雨天或许还会溅起水花。她永远在前面走,他就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她手中的小吃不停地换,有时是一串糖葫芦,有时是一个胡椒饼,有时是一支冰淇淋。   糖葫芦的山楂很酸,糖衣极甜。胡椒饼偏辣,里面的肥肉她总是要挑出来。冰淇淋筒是廉价的脆皮,她喜欢的口味是香草,每一次点都会加奥利奥。   关于董妙的细节他至今还能够一一回忆起,曾经心动的感觉却仿佛随着时间褪色,再也无法如同当年那样鲜明生动。   他离开小吃街,走向学校附近的一家游戏厅。人不算多,跳舞机的舞曲放得震天响,上面是一个小青年在扭着身体跳舞。他换了一百游戏币,径直走向投篮机。一次两枚游戏币。游戏币投入,数个篮球一起滚落下来。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投。   他自从出道以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篮球,偶尔有的仅能算作发泄。球技与大二之前相比生疏了很多,一连投出十几个就勉强进了两三个,时间用尽,进球的个数不足以到达第二关。他又投了两枚游戏币继续。投了几回合,找回一点手感,挺进了下一关。   游戏币飞快地减少,他对篮板上数字不断飙升的数字与上方滚动的“恭喜您创造新纪录”的条幅视而不见。外面是嘈杂的舞曲,里面是篮球撞击篮板与篮筐铁链的碰撞声。从散乱无秩序逐渐规律有节奏,他像是一个被剥离了感知与痛觉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投出篮球,汗如雨下。   他在投篮机上用光了一百枚游戏币,在许多人的围观之下离开了游戏厅。他手臂酸疼,几乎要举不起来,似乎它们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但他从没这样畅快过,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一半,暮色沉沉,路灯未亮,斜阳将行道树的影子拉扯得老长,他在昏黄晦暗的薄暮与树影间真真切切地笑了出来。   如大醉一场,而今幡然醒悟。   没说出口的是你。甘愿等待的是你。放不下的还是你。   你一直沉默着不言语。本就从未开始,又什么理由说自己深陷其中无法逃离呢。   他笑着,忽而想起了那串风铃之上的小熊。   豆子一样的眼睛下面,是一张无邪又无畏地笑着的嘴巴。   他把喝干了的矿泉水瓶捏扁丢进垃圾桶,在街道的转角处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是一家新开的店铺,文艺范儿十足。簇新的橱窗是森林童话故事,他目光的落点,是一只蓝色碎花布料缝制的歪坐在大树脚下的折耳兔。   他走进店铺,老板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见有人来了,热情地迎上去。   “您随便看,是要给女朋友买小玩意儿吗?”   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随手拿起角落里码放着的兔子瞧了一瞧。模样看着与晒在微博上的那些相差无几,只是兔子的脖子上多了一块小吊牌。   “这个折耳兔是我朋友手工缝制的,每一只兔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属于自己的故事?”   “对。像您手上拿的这只,故事写在了吊牌上,您可以看一看。”   他打开折叠的吊牌,默念着上面的文字:   我最心仪的那片叶子从树上掉了下来,被风刮跑了。   我追着它,看着它落入池塘。   我们最终没有相遇。   所以它并不知晓日夜在树下守候着的我的存在。   “这兔子多少钱?”他问。   老板娘欢欢喜喜地报了价格。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偶像您破费了。 秦修煜:要用实际行动支持未来媳妇儿的劳动成果! 裴姝:偶像,您“媳妇儿”叫得太早了,人家还喜欢着别人呢。 秦修煜:妈哒姓叶的我们打一架! ☆、09-约会攻略   裴姝回到家后没什么想做的事,折腾了一顿晚饭,便开始写起了歌词。她没有经验,也不敢临时参考别的歌曲歌词,生怕出现雷同。“雷同”这个词对于一个文字创作者来说如同无期徒刑,它直接指向的,是“抄袭”。她高中时期在网站上发表过一些小说,看着一些眼熟的ID名下发表的章节似曾相识,且发表日期比自己晚,心里非常膈应。   她是一个对自己作品负责的人,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仔细斟酌的。她甚至有一点洁癖,若是自己写下的文字与别人的看上去有哪一处相似,她便要再三比对修改,有时要全部删改掉,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   凭着对秦修煜弹奏的半首曲子的印象,她努力地回忆当时眼前浮现的画面。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两人之间隔着永远刚好的一个人的距离。   她提笔在小本子上写了几笔,写完又划掉修改了几处:想化身你心里的鬼,剥除所有不必要的虚伪,第一个察觉你话中所谓。而你却一直这样,遮遮掩掩,似是而非。   好像还可以?   她难掩激动,立刻打开了微信。   秦修煜的的头像是只傻憨傻憨的卡通熊,小眼睛,脸颊顶着两朵腮红。他的备注被她设置成了“偶像”。裴姝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偶像翻牌子了,她和偶像在生活中有了接触,想在做梦一样。她写评论和文章的时候,只是想要作为一个最平凡的小迷妹支持他的。   看来是这个月运势不错,明天有空可以去买张彩票试试。   她放弃了自己多年收集的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的表情包,发了一个看起来可爱一点的表情过去,那边很快传来回音。他的嗓音在听筒里播放仍旧很好听,不过与今天碰面时听起来有些不一样:“怎么了?”   她打字:我写了一小段歌词,想给你看看。   “这么有效率?好啊,我看看。”   她拍了照片传给他,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写有他备注的一栏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说话”却始终没有语音发送过来。她内心忐忑,在想他会不会是觉得不好,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告诉她。她尽可能地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输入:听凭偶像发落。   他的语音传来,语气里带着点未散尽的笑意:“写得不错,不愧是咱们的文艺工作者啊。”接着又是一条:“裴姝,跟你商量件事儿,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发送:你说吧偶像。   “一直以来吧,我的歌走的大多是一个调调。歌里的故事大多都以悲剧结尾,这次的单曲风格也差不多,我想,要不要尝试另一种风格?”   他的意思,是放弃掉已经写完的曲子,重新来过。Evan同她联系的时候,说他为了修改这首曲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睡觉,现在他说换就换,那么之前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十分疲累,反而有种快要溢出来的兴奋与力量。   是有新想法了吗?她问。   “对啊,今天四处走了走以前经常走的地方,想通了许多事。突然有想法要尝试一下新的曲风。”   她回复:那很棒啊。我知道你是经过考虑才跟我说的啦,偶像你就尽管放手去做,我绝对追随到底!   他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她想了想,回复:有空啊。对啦,我不是还欠你一顿小龙虾吗?请你吃小龙虾?   “好啊,那明晚见。”   裴姝放下手机,没有察觉自己腮边挂了很久的浅浅笑意。她稍微写了一会儿稿就哼着小曲儿洗澡去了。洗完澡她穿着睡衣在衣柜边晃荡,翻翻这件看看那件,选了几套衣服扔在床上,一套一套地在镜子前比划。   比划着比划着发现,自己这股兴奋劲儿有点异常啊。   她提着衣服的动作缓慢下来,衣服裙子也被归到一边。她是怎么了?潜意识里,这种久违了的莫名兴奋竟然令她恐惧。   她调整呼吸,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再次拿起了床上的连衣裙。   “穿上吧,”她对自己说,“人不是为某个人而活的。叶一航已经和严真领证了,你已经彻底没戏了。”   她放下头发,凝视全身镜中身穿一袭水蓝色连衣裙的自己。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为了心仪之人才梳妆打扮的。女孩子打扮自己,更应该是为了让自己赏心悦目。她喜欢这条裙子,虽然叶一航曾一脸鄙夷地说它丑。   管他呢。明天就穿它出门吧。   裴姝一觉睡到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她正打开微信,发现秦修煜发布了一条新动态:“这个博物馆有点棒。”配图是刻着五个手写体大字的牌匾:前度博物馆。   她点了个赞,评论道:“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展品。”   不出两分钟,便弹出新消息的聊天对话框。秦修煜傻憨的头像右上角赫然冒出一个红色的“1”。他说:现在在家吗?要不要过来看看?   她头脑一热,发送:好啊。发送过去才觉不妥,人家也许只是随口一问,你这么着急地答应做什么。正想着该说什么补救,那边的语音发送过来了。   “外面热,我去接你。”   这粉丝福利也太好了吧?裴姝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换下睡衣,打理起自己的头发。她怔怔盯着镜子前的自己,在脸颊用力捏了一把,以确定她不是置身梦境。   这……能被称作“约会”吗?   燥热从颧骨蔓延到耳根,直至整只耳朵都红成要滴血的模样。她按捺着这股来势汹汹的热流,选了一支橘粉色的口红在嘴唇上抿开。   秦修煜的车开到楼下时给她发了讯息,她穿了双带有防水台的凉鞋拎包下楼。秦修煜没待在车里,而是站在车外倚着车窗,见她走来,鼻梁上的墨镜稍微下滑了一些,笑道:“今天很漂亮。”他为她打开车门。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说了声“谢谢”,欲要说出“你今天也很好看”,心想这不是一句废话么,便不开口了,坐进副驾驶。   “吃了吗?”他问。   “嗯,稍微吃了一点儿,还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不过我们可以稍微提早一点吃完饭。对了,我把风铃挂在了卧室外面的小阳台,”他像是汇报工作一样告诉她,“早上醒来一眼就能看到。”   “你看多了也许会觉得那只熊有点蠢。”   他笑了一声,说:“其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说,这熊看着有点蠢啊,但蠢蠢的还蛮可爱的。我就喜欢这种。”   “所以你的微信头像也是这种风格的哦?”   “对啊。我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   “偶像,”她忍不住打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和现在可不一样啦。”   “怎么个不一样法?”   “当初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正经的乖宝宝。”   “难道我现在不乖吗?”他随口一问,语气无辜。   她想说你的重点在哪里,却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乖啊……”   他哈哈大笑,眼尾弯出一道孩子气的褶皱,将酷热的夏暑时光笑出了春天的味道,“嗯,我乖,然后呢?”   她红着脸:“我有点不想回答了……”   “说嘛。你偶像我很好奇。”   “……偶像,现在我发现你好像是个不太正经的。”   “谁说我不正经啊,我可是能够一本正经搞笑的男人。”   “偶像,”她声音细细的,没什么波澜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极淡的狡黠,“‘能够一本正经搞笑’是谁?”   他扶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游了一下,后面传来愤怒的按喇叭声,他扶正方向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裴姝,我甘拜下风。”   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偶像,承让。但是开车的时候要小心点啊,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知道啦。”   车停在博物馆附近的停车场里,秦修煜下车前戴了个口罩,鸭舌帽反扣在头顶,换上一副无镜片的眼镜框,这幅打扮与在校大学生无异。裴姝习惯性地撑开伞遮阳,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走着怕伞骨戳到他,便要收起。他走到她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伞,正是他在音乐节送给她的那一把,“不介意跟我合一把伞吧?”   她拼命摇头。   他人高,手臂的劲儿也足,伞顶着一点风被他撑得很稳。裴姝不敢挨得太近,小心翼翼地走在他右边,仔细避免过于暧昧的触碰。   她跟着他穿过一条条小巷,他忽而放慢了脚步,她慢慢地由下而上望过去,前边竖着两面篱笆,呈直角状立着,篱笆上缠着浅紫与玫红的牵牛花,之后伞檐微微地向上抬了一点,露出上方的牌匾,与他在朋友圈上照的别无二致。牌匾上像是白色粉笔手写在老式黑板上,分明呈现五个大字:前度博物馆。   “你看,这个就是前度博物馆,顾名思义,就是放满了前任物品的博物馆。”他收好伞还给她,替她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驼铃“叮铃”一声响,清脆悦耳。   “前任?可是我没有前任……现任也没有……”   他望过来的眼睛极短地怔忪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一个轻快的笑容:“那我就带你见识见识别人的前任都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其实——你们都遗漏了一个细节!媳妇儿问我“能够一本正经搞笑”是谁,我回答的断句是这样的:“裴姝。我甘拜下风。”机智如我。_(:зゝ∠)_ 裴姝:天啦我家偶像不正经。 秦修煜:哪儿不正经呢!这一整章我都在向你表白啊!还把择偶观跟你坦白了呢。 裴姝:??? 秦修煜:我喜欢看着蠢的。蠢蠢的蛮可爱。 裴姝:你走。 ☆、10-前度博物馆   这个时间博物馆里没什么人,两个人乐得自在。   展品陈列在小玻璃柜中,手机、八音盒、布偶什么东西都有。秦修煜早先来过一遍,将里面的展品看了个大概,觉得挺有意思,正好裴姝也感兴趣,不如带她来转转。他早为他的一时冲动想好了借口,如果她问起来就说“为新歌找找灵感”,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显得蹩脚而站不住脚,好在她什么也没问,有意避开解释不清的话题。   博物馆里的灯光不算明亮,橙黄的怀旧色调渲染在展品上有种别样的感觉。半旧的物什旁边写有捐赠人的故事,裴姝弯着腰,认认真真地看着一只纸鹤旁边的手写信件。   纸鹤是用草稿纸折的,半边翅膀耷拉下去,缝隙处可见积攒的灰尘,这纸鹤看着也有点年岁了,边缘泛着深深浅浅的黄。她耳鬓间的发丝垂落些许,他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捐赠人是个女生,字迹算不上娟秀,依稀透着点儿野劲儿。信件是用钢笔写的,蓝黑色的墨迹被水滴化开了些许,大体能辨识里面的内容。   这大概是纸鹤主人初中时候的事情了。青涩的年纪,懵懂的爱恋,偷偷摸摸的触碰,战战兢兢的隐藏,大抵是这些,心动不已而不可言说的小事。   课间休息男孩调换了位置坐到女孩身边,他们周末之前约好周一女孩教男孩折纸鹤。男孩脑袋聪明,手却笨,他说他从小到大唯一会折的就是幼儿园老师教的最简单的兔子。女孩一面笑他,一面将他手中的长方形草稿纸展平,三下两下裁成正方形给他。她放慢速度教男孩子折,时不时帮他把不够到位的地方折好,最后男孩勉强折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将纸鹤递在女孩面前:“送给你。”女孩脸红心跳地收下,把自己折的那只推到他面前。他们交换了纸鹤,也知晓对方心意,心照不宣。   女孩在信里写道,她本以为他们会一起走很长的路,可那只纸鹤终究还是泛黄地来到了这里,前度博物馆。展品的旁边除了信件,还有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分手原因:距离,缺乏沟通,安全感缺失。   有多少深刻炽烈的感情是败在这三样因素上的?秦修煜无奈地摇了摇头,见裴姝仍是呆愣愣地立着,碰了碰她的手臂试图化解尴尬:“我跟这男主角挺像的,手笨,最多只会折兔子。”   “真的?我只会缝兔子,不会折兔子呢,”她转过头看着他,侧脸在橘色灯光下糅合好看的光影,“我看着他们的故事在想啊,如果他们之中有一方再勇敢一点、再执着一点,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看过很多书,也大致清楚男女关系是怎样一种状态。距离与沟通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没有安全感造成的。对对方缺乏信任,对自己缺乏自信。”   他看了她半晌,在她的脸颊上看到了一点初见时的落寞,一双眼睛黑湛湛的,氤氲着水光。他觉得她随时都可以哭出来,神奇的是,她始终没有。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已然进入角色,但有一部分依旧置身事外的客观和冷静。   “你这么会说,像个久经情场的老司机。”   她笑,“同文字打交道的人,必须得装得像个老司机啊。”   他的神情忽而认真起来,稍俯身同她对视,她的眼中隐现一抹无措,被她飞快地收敛起来。他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有一方做出挽回的举动,他们或许还是会分开。有的时候,分手的理由很简单,只不过是有一个人不想继续下去罢了。”   她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相对轻松一些的笑容,“秦修煜,你干嘛这么悲观啊。”   他想说,在爱情面前,他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是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没办法啊,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咯。”他耸了耸肩膀,看似随意地告诉她。   话题转到沉重的方向去了。   她蓦地靠近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真假。   他不想她为这个困扰,便说:“我随口一说啊,你别当真。”   她不理会他修补掩饰的言论,犹豫地抓住了他的衣摆,“秦修煜,你看我也许对‘爱’这个东西有些忌惮,但我仍相信爱情本身。悲观主义不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是在拒绝未来的一切可能性。”她的语速渐急,“我更愿意相信一种宿命论。命运让你一次又一次地从错误的人身边离开,是为了要你收拾好自己,给你机会去遇见前面那个正确的人。”   她的手掌抓在他的手臂上,像是两颗扑扑跳动的火球,灼热的烈焰烙进他的骨血里。别人的鸡汤也许是小口小口喂的,鸡汤到了她手上是一碗一碗洒的。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闪过他的脑海。   他眼色深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被他灼灼的目光逼退一步,他捉住她的手腕,低下头来,这一次,他没有发挥他的绅士风度放开她的手。他挨近她,静默无言地看进她的眼底。她眼中存在着什么东西,要他拨开云雾去找寻。可惜迷雾太深,谜面也不是出自她自己。直至他的鼻尖与她的额头相距咫尺,他才叹了口气,放开她的手。   声音如往常一样的温柔低沉,仿佛这段插曲不曾发生:“裴姝,你是对的。”   冲动引发尴尬。   接下来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观看展品,他的余光徘徊在她左右,但见她抿着嘴唇,藏在发丝间的耳朵上绯红始终没有褪去。   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她想必是受了惊吓。他想甩自己一个耳光,都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做事不计后果。   “裴姝。”他在一个转角处叫住她,她缓缓转过身子,脸颊犹带有不自在的红晕。想好的话忽然卡在喉咙口,他变得支支吾吾,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让裴姝脸上的表情松动些许,他抓住机会:“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嗯”了一声,像是再次想到了那件事,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慌忙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没关系。”   “那我们还可以像原先一样相处吗?”   “嗯。”   他松一口气,“太好了。”像是恍惚着卡碟了,他又自顾自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玻璃展柜上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安静而默契,他们一件一件地看过去,小声交谈,时而唏嘘时而拍手叫好。   前度博物馆与其说是一个展览他人诉说苦闷与失意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分享善意盛放回忆的场所。展品的捐赠人几乎都在故事的末尾不约而同地写上了类似于“祝你未来一切安好”的话语。真心吐槽极品前任的很少,多的是怀念与祝福,以及怀抱温暖收获成长,从而继续向前的光亮。所以在每件展品陈列处都有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一星火光刚刚好点亮。   “命运让你一次又一次地从错误的人身边离开,是为了要你收拾好自己,给你机会去遇见前面那个正确的人。”   他注视着那个贴近玻璃观察展品,专注得可爱的女孩,低低地笑了。   或许,那个正确的人,就在他面前。   突然间,像是发现他没及时跟上来,她直起腰身,转头望向他。   她的侧脸逆着光,脸颊的轮廓被灯光勾勒成一道鲜亮却格外柔和的金黄。   那一刻,秦修煜听到自己左胸膛某处传来一声,像是某种幼苗破土而出的轻响。   游览一圈完毕,竟也花去两个小时。两个人撑着伞走到露天停车场,即便是有小块树荫遮蔽,车内温度也是高得不像话。   秦修煜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打开了冷气。之后他将车门一关,倚着车门对裴姝说:“你先在树荫底下等一会儿,车里热,等凉了再进来。”他走过来的一路都在冒汗,鸭舌帽压着的额前一簇头发已然湿透,发梢向下滴着水,汗珠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下来,痒痒的。   裴姝点头,撑着伞,向后退了几步走到树荫下,歪着头看他。   他不自主地避开她的目光,耳畔微微发热,但心想没什么好怂的,便再度迎上她的视线,“看什么呢?”他明知故问。   “看你啊。”   秦修煜登时脸一红,嘴角憋不住地往上翘了些,“为什么?我这么好看?”   “嗯。你好看,”她向他走过来,举高了手臂,将他罩在伞下,“不仅长得好看,人也特别好。”   他发现她从不吝啬对别人或是其他事物的夸赞,说出这些话的样子也不像在恭维,是真心实意的,不掺杂任何复杂感情的心声。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越来越快,看着她明亮的眼珠,差点要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好在死活忍住了。   不能再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   他硬是换上一副傻兮兮的表情来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露出一点小得意:“那是,我走的亲民路线。”   “你对朋友都这么好的吗?”   “看情况吧,只要是对我好过的,我都对他们好。你嘛——”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趁着这个间隙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她眉目之间露出点疑惑,还有一点小小的担惊受怕,轻声问:“我怎么了?”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具体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T大音乐节那个扑进他怀里的慌张身影给他留下了第一印象,或许因为是被她在网络上真诚的评论打动鼓舞,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她亲手制作的被他挂在卧室阳台上的风铃,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的每一个微小的举动,每一个可爱的细节,都一点点地造就了她在自己心里的“不一样”。   好感是可以累积的,而心动不过一瞬间的事,不然还要再前面加上“怦然”这个表示瞬时发生的拟声词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理由。   他不等她追问,指节扣了扣车窗:“车里差不多凉一些了,我们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是时候思考怎样追媳妇儿了。 == ……求小天使冒个泡QAQ ☆、11-高卡路里约会   今天的秦修煜有点怪怪的,裴姝坐在车里想。虽然她也不十分了解他,但凭直觉来讲,她嗅到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气息。她不敢多想,也不敢放任自己自作多情地产生一丁点自私的念头。   “你肚子饿了吗?”他问。   “还好,你呢?”   “有点儿饿,不过还不想吃晚饭。”   “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啊,不过这个点应该没得卖咸鸭蛋吧?我最喜欢吃咸鸭蛋啦,尤其是蛋黄,但不喜欢吃蛋白。我小时候爸妈不准我浪费粮食,每次敲开一颗咸鸭蛋,只能把蛋白和蛋黄一同吃了。”   裴姝想了想,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咸鸭蛋可以有,但需拌粥吃才好,不然先吃点什么垫垫饥?饼干面包之类的还是小吃?”   “嗯……小吃。”   裴姝环顾周围,在脑海里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突然想到:“在前面这个路口右转,那边有一家章鱼小丸子,旁边是鸡蛋煎饼,对面是大鸡排。你喜欢吃哪一样?”   秦修煜瞅了一眼路况,利落地打转向灯变道,“我能每样都尝一下吗?”   裴姝噎了一下,“偶像,你是要保持身材的人。”   “没事儿,我吃不胖。”他贱兮兮地笑,顺利找到了章鱼小丸子店铺和鸡蛋煎饼摊,眼下正四处寻找能停车的地方。   “偶像你别这么刺激我啊。”   秦修煜将车停好,却不熄火,“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来。”   “诶怎么能让偶像你去啊!”她挣扎着就要解安全带下车,被他按住手。   “外面热,你待在车里,凉快。”覆在她手指上的手掌很快离开,他碰上车门,临走前还不忘对她说了句什么。隔着车窗,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按口型分辨他讲话的内容。   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乖”。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裴姝目送他小跑着进店,满面笑容地对店里的师傅说出自己的要求,在等候的时间里跑了另外两家店,活力十足的样子。十几分钟后,他满头大汗地跑向她,手里捧着三袋热乎乎的吃食,开门坐了进来。   “呼——好凉快,还好你没出去,外面能把人蒸熟了。”他一面板过冷气吹风方向,一面把手里的袋子分给她,“章鱼小丸子要了海苔味。鸡蛋煎饼一个分了两份。鸡排我让师傅去骨切了块,撒的是黑胡椒粉,怕你吃不惯梅子粉。”他把竹签、叉子一股脑儿地递给她,“你先吃,吃不下都给我。”   裴姝捧着三袋吃食,不知从何下嘴,怔忪地盯着他看。   “不吃么?还是要我喂?”他说罢便抽走一只叉子去戳章鱼小丸子往她嘴里送,她当然受不得,连忙去接。他的动作比她快许多,一颗小丸子已经送入她口中,而她的手指才刚好碰到叉子,碰到他的手。   她下意识就用舌头去舔,被烫得“嘶”一声,捏着他握着叉子的手脑袋向后躲。秦修煜好像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一时僵硬在原地,手被她握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嘟着嘴替她把手上这颗小丸子吹凉了:“做小丸子的师傅让我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没想到你这么怕烫,没事儿,我给你吹吹。”   裴姝看他认真地吹了好久,生怕小丸子再次烫到她一样,心中甜滋滋的,忘了自己还握着他的手,就着叉子衔走了小丸子。她这才想起来,放开他的手。章鱼小丸子挺大个的,咬破外皮,里头的章鱼腿也鲜嫩,浆还热着,她用舌头来回倒腾着散热,腮帮子鼓起一块,用手挡着,边嚼边呼好吃。   “真的这么好吃?”秦修煜将信将疑地叉起一颗送到嘴里,果然也被烫得龇牙咧嘴,仰着头呼气,好不容易吃完了,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裴姝早已笑得岔气,捧着章鱼小丸子纸盒的手都在颤。   “偶像你也不经烫啊。”她从包里抽了纸巾,递过去给他,他一脸哀怨地努着嘴,意思是要她给他擦。她暗自纳罕,原来偶像也是个会撒娇的,让她想起了大一暑假兼职家教时候教过的孩子,小学二年级,也是这么一副模样,逮住机会就对她撒娇。   她也好似习惯了秦修煜这样子,心中某样东西有了底,笑着揩去他嘴角的油光。两人坐在车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将章鱼小丸子与鸡蛋煎饼分食干净,切块的大鸡排解决了半袋。秦修煜给车窗摇下了道缝隙,散一散车里的食物气味,调转车头。   “我们去哪儿呀?”   “带你去找找灵感。”他没说出具体目的地,看他一脸得意又故作神秘的样子,裴姝轻笑着别过了头。她用手捂着鸡排,怕它凉得快。秦修煜瞥她一眼,说:“别贴着衣服,等下油蹭到衣服上了,油腥气沾到衣服上也不好,”他伸手过来,是想要接过鸡排纸袋,“干脆我全吃了算了。”   “你好好开车吧。”她挡开他的手,捏着竹签叉起一块鸡排喂过去,他张开嘴很自然地接过去,目不斜视。裴姝盯着他看,看他咀嚼、吞咽,他专心开车,该快就快,该停就停,毫不含糊。使唤起她也不含糊,张嘴便是“还要”。她一块一块喂过去,细心地替他沥干了油,也不觉得有什么。   中途她也就着他的竹签吃了几块,成功消灭了余下的半袋鸡排。她将纸袋折好,塞进塑料袋里,再用纸巾擦了手,还不忘替他擦嘴巴。   车窗露着一道更大一些的缝隙,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飞。她费劲地整理着头发,恍然窥见他嘴角明显上扬的弧度。他的嘴唇天生带有一个笑着的弧度,但看多了,也能发现他笑与不笑时的区别。他笑的时候,嘴角嵌得更深,上唇略微翘着,右脸腮边会旋起一个很浅很浅的酒窝。   此刻的他笑得格外开心。   裴姝摸摸自己的嘴巴,嘴角竟也是微微向上扬起的。   秦修煜开了近一小时的车,带她来到一个湖心公园。太阳不似下午时分炽烈,渐渐西沉,空气燥热依旧,因此湖边人并不多。天热,湖边的鸽子也懒懒散散的,裴姝扔了垃圾,去一旁的小卖部买了些鸽食,撒了些喂给它们,它们也不大领情,恹恹地啄几口。   秦修煜嘲笑她:“你花时间去喂它们还不如喂我呢。”   她捧了一把鸽食送到他面前,“看来你没吃饱呢?”   他不答,从她手中抓了一把鸽食向前面撒。几只鸽子被他粗暴的行为惊吓,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他还不嫌自己煞风景,一股劲儿地往鸽群里钻,一片鸽子呼啦啦地飞起来,白的灰的花的都有,羽毛落得纷纷扬扬,似一场花雨。他就站在鸽群飞掠起的帘后,对她笑。   她被这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攥住瞳孔里的光,眼中,心里只剩下他此刻的样子,认真又傻气,无与伦比。   她以为她的视线会被鸽群扑腾翅膀的声音形成的铺天盖地的白色吞没,可是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永远安详宁静,声音呈现在她的视网膜上也永远是温顺平和的模样。   鸽群散尽,在天空中盘旋,复而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他大步走向她,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奔跑起来。   他们穿过鸽群,穿过草地中央的小凉亭,穿过长势正盛的香樟林,在湖边高地停下。裴姝撑着腰大口喘气,他扶着她的肩膀,手拍着她的背脊替她顺气。   他并不说话,扳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湖心的荷花开得正好,挨挤葱郁,落日金黄中泛着红彤彤的光透过刚好飘移而来的云层,一束一束地落下,洒在翠绿的荷叶翻卷的边缘,为之镀上一道金灿灿的圣光。   裴姝忘记了言语,甚至忘记了呼吸,紧紧攥着他的手,被眼前这恢弘的静默所震慑。   太阳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天边的云霞由橙红变作深红,又被暗下来的天光染作赭石。   “裴姝,你知道吗?”他背靠在湖畔的石栏杆上,侧脸看着她,视线仿佛被霞光浸染,也显得格外温柔,“你当做手机铃声的那首‘我亦飘零久’,是我在这里写出来的。那阵子我天天往这里跑,恨不得扎个帐篷睡这里。最后那天,我在这里,就是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站了一天,从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站到日落西山。”   “这么喜欢这里?”   “也谈不上喜欢,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怎么说呢?这里能让我放空思想,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在乎,那首歌的调子就这样涌现在我脑海里。”   她眺望远处,碧玉似的荷塘,火焰般的云彩,水天相接处,两种鲜明的色彩拥抱彼此,谁也不碍着谁,竟成了一派大气的和谐。一霎间,心中什么委屈埋怨,什么哀怨苦闷,通通给消灭在这空阔里。呼吸也顺畅不少。   “秦修煜,谢谢你。”她歪头冲着他笑,整张脸都在不由自主地诠释她的内心。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这种开怀与肆意已经许久未降临在她的身体里。   他对她微笑,眼里渍了蜜糖一般,像是在宠爱一个小女孩,“裴姝,终于看你发自内心地笑了一次。”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体内所有消沉着休眠的细胞都在苏醒过来。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互相喂食喂得挺愉快嘛。把我这单身鳖置于何处?哼,喂给你们高热量食物,看你们怎么嘚瑟。 秦修煜:没事儿老子吃不胖。啊啥?媳妇儿你一点也不胖真的!!! 裴姝:(收回拳头冷漠脸) == 前方高能虐狗虐鳖,请自觉捂眼。 ☆、12-醉   秦修煜微笑地注视着这个神采奕奕的笑颜,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回去的路上裴姝嚷着要请他吃饭,车进入市区就迫不及待地指路,他自然纵容她放开了的性子,由着她来。她选的是一家风味菜馆,一进门她就热情地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   “哟,小裴,让小叶把车停咱们车库去啊。诶?小叶没来?这位……这位是男朋友吧?”   她“嘿嘿”地笑了两声,解释:“叶一航没来,这位,这位是我偶像。”   “老板娘好。”他客气地同与她熟络的各位打招呼,一面记下了“叶一航”这个名字。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躺在他家那只蓝色碎花兔子的吊牌上写着的诗句:“我最心仪的那片叶子从树上掉了下来,被风刮跑了。我追着它,看着它落入池塘。我们最终没有相遇。所以它并不知晓日夜在树下守候着的我的存在。”   她最心仪的一片叶子,是那个叫做叶一航的男人么?   裴姝拉着他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打扰,也该不会有什么人突然认出秦修煜来。裴姝问了他的忌口,点了几个小菜,特地问了老板娘有没有咸鸭蛋,可惜没有,便嘱咐老板娘挑肥的大个的小龙虾,自己噔噔噔地跑去冰柜拿饮料。   傍晚被他拉着跑的时候她隐形眼镜掉了,换上了黑框眼镜。她戴着黑框眼镜的样子傻傻的,脸几乎要贴在冰柜的玻璃上了,她皱着眉挑选了半晌,这才打开冰柜的门,从里面拿了两瓶饮料出来。   一听冰红茶,一听啤酒。   “把啤酒放进去,吃虾不能同时喝酒。”他提醒她。   “没事儿,”她一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那就让我来伺候偶像用膳吧,不吃虾。”   哟。秦修煜挑着眉,放下了正准备替她剥虾的手,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打算怎么伺候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喝一口酒,朝他眨眨眼睛,眼眸之中已有醉意,“我可是剥小龙虾的一把好手,拿过奖的好不好!”   “什么奖?说来听听。”   “Z城最佳剥虾奖啊。”   “谁颁给你的?”   一盘热气腾腾的小龙虾端了上来,接着两盘小菜也一同上了,裴姝自打小龙虾进入她的视线以来,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他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可见她一脸馋样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问题。他觉得好笑,手越过冒着热气的菜点点她这边的桌面,“瞧你这样子,眼睛都直了。”   “哦,要剥虾,”她一把将头发捋到一侧,抽了几张纸巾垫在胸口,“偶像你今天只顾着吃就好,手指上一滴油水也不要沾。”   他什么也没说,单手撑着头,也不动筷子,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她脑袋微微侧着,捞起几只小龙虾放碗里,手法娴熟地剥开虾壳,小指与无名指依旧俏皮地翘着。   “偶像啊,这里的小龙虾我从大一吃到现在,我吃过很多家的小龙虾,属它味道最好。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它还是一个小小的路边摊,晚上一到在路边摆上几张塑料桌椅,竖一把大伞那种。到现在,店面已经这么大啦,都有自己的小阁楼和车库了。”   “嗯。”他微笑地注视她。她耳侧一绺头发落了下来,快要掉进汤水里,他伸手过去帮她把头发夹在耳后,她喝了些酒,温顺极了,顺着他的动作歪过脑袋,无意间蹭过的手指还全然未觉。   她剥虾的速度不是盖的,剥满一小碗,她擦干净手指缝,给他端到面前,“喏,偶像,随便吃。一会儿还有。”   “你先吃点菜。”   “好哇。”说着她就提着啤酒喝了一口,“偶像你知道吗?我今天好开心啊。”她脸上浮着两片红晕,比刚才更浓了些,似醉似醒。   “我也开心啊。”他柔声道,夹了些空心菜放在塑料勺子上喂到她嘴边,“吃点菜,别光喝酒。”   她乖乖地吃了菜,“我开心也想喝酒,不开心也想喝酒。开心时候一喝就醉,不开心的话千杯不醉。”   “你怎么恰好跟别人相反呐。”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心情好顾虑少,心情坏想得多吧。”   他吃着碗里的虾肉,既甜蜜,又酸涩。虾肉自身带着股酱汁与香料掩埋不住的鲜美与甘甜,佐以蔬菜,也不油腻。她见他吃得欢喜,眼睛弯弯的都眯起来了,看着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想到那日她一个人剥虾的表情,明明淡得可以,却总像是悲伤。   “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出来吃东西喝酒吗?”   “嗯……嘿嘿。”   “所以上一次看你一个人吃小龙虾,也是心情不好咯?”   “……其实也没那么不好,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然后,就喜欢上啦。那天叶一航放我鸽子,我可生气了,但没办法,人家心里有个更重要的人去疼去宠,我这种可有可无的,中途丢下就丢下吧。”   他觉得自己开始了一个糟糕的话题,企图把话题转回正常的轨道上:“裴姝,想什么呢,没人要丢下你。乖,吃菜。”   她夹了一把茄子,塞了满满一嘴,像是在告诉他自己完成了任务,特意朝着他的方向努努嘴,随后再次夹了许多小龙虾开始剥起来,边剥,边含糊不清地说:“也是哦,十六年啦,就算我多么用力地用行动来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一起走,也称不上丢不丢下呢……”她垂着眼睑,“欸?也不完全是这样啊……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醒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心下怔然,“死过一次”这四个字在他心口重重划下一刀,破碎的画面迅速地摊开在他眼前,人行道,黑色的保时捷,还有血。不,没有血。   秦修煜强按下心中疑窦,只说:“裴姝,别这样。”   “他不是他了……”她自顾自地继续,“偶像,你有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吗?从我六岁开始,我就认识他啦。原来我们很好的,可是我十八岁那年出了点事……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我最近才反应过来……我越来越觉得,在他眼中我就是个只会追着他跑的小丫头,他从来不会放慢脚步等我,也没想过回过头来看看我,好像跟在他身后的我就是他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他想告诉她,他曾经也有一个掏心掏肺去喜欢的人,可人家不喜欢他,怎样都不喜欢他。他懂她的感受。   不要再说了,他懂。   所以他更加心疼她。   “他喜欢吃虾,我就努力练习剥虾给他吃,他不喜欢这条蓝裙子,我就尽量不穿。过一个多月,他就要跟他女神结婚啦。我终于能够不喜欢他啦。秦修煜,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喜欢十六年的人,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吗?   付出了十六年的感情,真的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收回来吗?   她说,她都死过一次了。   秦修煜搬了椅子坐到她身边去,她笑呵呵地捧着一碗虾肉给他。他三下两下就吃完,不再顾忌什么,握住她的手腕,抽几张纸巾仔细地将她油汪汪的手指头擦干净。纸巾边缘挠着她的手心,似乎是痒,她笑着把手往里收,他用了些力气抓着她,不让她逃脱。   他握着她两只手放在自己面前,像哄孩子似的轻声说:“姝姝,咱们别理那些人了。以后你碗里的虾都由我来剥,只要是你剥的虾我都一只不剩地吃干净。还有,你穿这条蓝裙子很好看,是真的好看,不骗你。以后,我赚钱让你买更多你喜欢的裙子好不好?”   他空出一只手来托着她的脸蛋,一对眼珠乌溜溜地盯着他看,在酒精的催化下懵懵懂懂的,冒着傻气,反应也慢了好几拍,须臾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对他笑了一下。   “偶像……你真好。”   他在她发烫的脸蛋上轻轻地掐了一把,“叫我的名字。”   “偶像!”   “你不会忘记我叫什么了吧?”   “没忘!”   “那我叫什么?”   “你叫……”她乌黑的瞳仁渗出些许茫然,靠近他的脸,忽然两只手都逃脱他的手掌,一下抓住他两只耳朵,力道不重地揉捻,得逞的她神色狡黠,眼睛都眯了起来,脑袋摇摇晃晃的,似要撞上他的额头,“你不是叶一航就对啦,他不让我捏他耳朵,也不会这样……”   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秦修煜又是气又是恼,无奈不能同一个喝了酒的小醉鬼计较,手恶狠狠地从侧脸游到她的后颈,一下子捞过她,“你说谁呢?”   她恍若未闻,抓着他耳朵的两只手顺势滑落,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身体如同一滩没有形状可言的水,乖巧地依偎在他身上。   他循着她的气息靠近她的嘴唇,在即将贴上去的那一刻抬起眼睛,发现她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目光直白而纯粹,若不是她脸颊与眸中晕染开来的醉意,他简直要以为她是清醒着的了。   秦修煜,你怎么能乘人之危呢!   太不君子了!   可是真是气啊!   他克制住心中欲要挣破铁笼的小兽,避开她的呼吸,沿路向上吻上她的眼睛。他的心跳得太厉害,时间好似从那个瞬间开始忽地减慢,她的每一个微小的的颤动都在他的感知中放大,她带着酒精味道的呼吸喷在他喉结,让他全身的血液飞似的向上涌。   他离开她的眼睑,稍微退开一些,她抱着自己脖子的手却还没放。   要死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迷糊地笑,表情要多傻有多傻。可他偏偏无法抗拒她这种表情。   明明这么让人心疼,却总是要做出自己没事的模样,热忱地对别人掏出胸腔中的每一分善意。   他结了账,招呼店员送来了温水,他端着水杯,一点点地喂她喝了下去。   他搂着她,让她靠着他肩膀,“姝姝,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怀中的人懵懵的,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他见她不回答,接着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明早起来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就好啦。我叫秦修煜,不是叶一航,也不是别的什么人,”他重复了一遍,“我是秦修煜。”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让她坐到车里,替她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车开往她家所在的小区,快到时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几楼几室,翻出她的手机也是早就没电自动关机。   这就没办法了。   他为她调低座椅靠背,揉揉她的头发。她紧闭着眼,脸蛋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他的手。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手,顶着两只发红的耳朵,调转车头,将车开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裴姝同学,请解释一下你的“千杯不醉”。 裴姝:诶?我记得……(OS:妈哒又是上辈子的事情!!!) == 珍爱生命,在偶像面前远离酒精。 (看我真挚的微笑) ☆、13-梦醒了你还在   脑袋还晕乎乎的,当下温度舒适得让裴姝不愿睁眼,她在被窝里翻滚了一周,将自己卷成一条寿司。在空调房里卷着被子的感觉太美好了,尤其是还不用起早。   等等!这被子的质感和味道不对啊!   天哪!   她睁开眼,“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面目惊恐地环顾四周。陌生的蓝白主题色调的房间,书桌上放着一套音响装置,书架上码放着几排专辑和碟片,窗台前的矮柜上还堆着几套男士T恤。   卧室连着的阳台前,挂着一只蠢萌的小熊风铃。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房间是谁的了。   她究竟是做过什么能赢得这么好的运气,让偶像几次三番地撞见自己最落魄最无形象可言的状态啊。她欲哭无泪地拿被子蒙住头,被子底下的她,裙子滑脱了半个肩膀,bra卡得难受极了。她红着脸在被窝里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扒拉了几下头发,下了床。   床下摆着一双男式拖鞋,是最普通的胶质拖鞋,上面还有一个丑不拉几的绿巨人图案。她拖着拖鞋,脚掌向前冲出一小半,脚跟后还多出一大截。   走出房间,门口摆着一双女式拖鞋,大概是他早晨出去买的,她换上去,大号的男式拖鞋不知该放哪儿,只得提在手上。卧室出来右转便是卫生间,转头便看到在卧室与卫生间之间的墙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她见过的稚气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字迹,写着:给你买了牙刷牙膏和牙刷杯,你可以洗漱,毛巾也有新的,放在里面了。拖鞋你应该看见了吧,快穿上,脚不能着凉。   她漱着口,牙刷在嘴里来来回回刷了好几遍,仍旧没完全反应过来。   她昨天喝醉了,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偶像把她给带回了家。   那“一大堆有的没的”在她对着镜子发怔的当口,错乱地回到她脑海里。她越是回想,越对自己感到绝望。   “我开心也想喝酒,不开心也想喝酒。开心时候一喝就醉,不开心的话千杯不醉。”   ——说什么大话啊!她哪儿来的千杯不醉的属性啊,明明就是一杯就倒的啊!哦哦哦不会又是十八岁那边的习惯吧?   “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然后,就喜欢上啦。”   ——啊对着本人表白的事情你说干就干啊?没臭不要脸地占偶像便宜吧?要是占了绝不饶恕自己!   一捧冷水浇在面上,裴姝悲催地回想起来,占偶像便宜这种事,她似乎真的做了几件。她是不是捏着偶像的耳朵来着?还扒拉着人家的脖子不放手?秦修煜不在她面前,她都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安安静静地躺平哭一会儿。   不过……嗯?   “那天叶一航放我鸽子,我可生气了。”   “偶像,你有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吗?”   “从我六岁开始,我就认识他啦。原来我们很好的,可是我十八岁那年出了点事……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我越来越觉得,在他眼中我就是个只会追着他跑的小丫头,他从来不会放慢脚步等我,也没想过回过头来看看我,好像跟在他身后的我就是他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他喜欢吃虾,我就努力练习剥虾给他吃,他不喜欢这条蓝裙子,我就尽量不穿。过几个礼拜,他就要跟他女神结婚啦。我终于能够不喜欢他啦。秦修煜,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真的说了这些吗?   她真的说出了“秦修煜,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这句话吗?   真是的。她喝了点酒为什么话这么多?以前并不这样啊。   不等她多想,他的回答就突然浮现在她耳畔。   他握着她两只手放在自己面前,声音像是在哄孩子:“姝姝,咱们别理那些人了。以后你碗里的虾都由我来剥,只要是你剥的虾我都一只不剩地吃干净。还有,你穿这条蓝裙子很好看,是真的好看,不骗你。以后,我赚钱让你买更多你喜欢的裙子好不好?”   她捂着脸,被他握住手的感觉依旧残留在手指与掌心,还有他那一声“姝姝”。   水被她脸颊的温度捂得温暖,沿着她的指缝流下来。   她不敢抬头去直视镜子里的自己,生怕自己仍旧停留在梦中还未醒来。   耳边静悄悄的,只有水滴落在洗手池中明晰又干净的声响,在她眼前化作粉嫩的桃红色小星星,一簇一簇地从天而降。   整个世界变成了甜腻腻的粉红色,流转着,像是小小的漩涡,突然又变成了他的吻,轻盈而又认真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一不小心就让人怦然心动。   “不知道也没关系,明早起来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就好啦。我叫秦修煜,不是叶一航,也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是秦修煜。”   她慢慢地直起躬下的身子,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女孩的脸上浮着明显的红晕,整张脸都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明媚生动起来。   裴姝擦干净脸,稍微打理了下头发。墙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张便利贴,告诉她要吃早饭,要喝牛奶,和他就在琴房。   她进厨房拿出了捂在锅里的几个奶黄包,再按照他写着的从一个装满热水的小锅子里拿出温着的牛奶。是她小时候总喝的小房子牛奶。她找了一个玻璃杯,撕开包装将牛奶倒了进去,扔垃圾时发现,垃圾桶里也躺着一个相同的包装盒。   心中甜蜜,她知道是为何,却不言说,只加快了往嘴里塞奶黄包的速度,迫不及待地吃完,想见他。   她急急忙忙收拾好餐具,跟着他便利贴的指示,走去琴房。途经一个小橱柜,上面放着几只她颇为熟悉的小兔子布偶。脖子上的吊牌被他一一翻看过,有的挂在兔子耳朵上,有的挂在手上。她不晓得他的如何找到那些小玩意的,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巧合。   她能遇见他,实在太幸运了一点。   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是他在润色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在她脚下开出色彩缤缤纷的花朵,指引她来到半阂的琴房门前。琴声还在继续,她立在门外,不去打扰他,悄悄地伏在门边看他的侧影。   他穿着最为平常的墨绿色T恤,前面有个很大的绿巨人印花,裤子则是宽松的黑色及膝短裤,一点儿也不讲究。他注视着琴键,时而抬头修改纸张上的音符,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是帅惨了,就像是一尊比例精确雕琢流畅的雕塑,每一寸肌理都散发着一种蓬勃的活力。额头藏在耷拉下来的不长的刘海里,半敛的眼睫微着,光落在他的眼睑,使他的睫毛呈现一种半透明的象牙色。鼻子的线条笔直而挺拔,他偶尔吸吸鼻子,习惯性地用指尖触碰。嘴唇也是她喜欢的那种,唇沟深,嘴角在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微上扬的。   像是天生就对这个世界怀抱善意。   她默默地看了他很久,看得心生欢喜。   梦醒了,他还在,没有消失,也没有变成另一个陌生的人。   门被她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发现她站在门外,对她招手:“过来。”   她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边,脸颊已然发烫,想必是全红了。他看着她,仿佛是在判断着什么,几秒之后才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   “昨天睡得好吗?”他放下手中的笔,将密密麻麻写满标注的纸张放在一边,脸孔正对着她。   “嗯,挺好。偶……秦修煜,昨天麻烦你了。”   他听见她叫他的名字,明显很开心,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她被他灼灼的视线注视着,咬着嘴唇就要别过头躲避,可并不想,硬是对着他的视线,脸颊似要火烧。她在他的眼中读出了又是小心窥探,又是成竹在胸的笑意,呆愣愣地点点头,“记起来了。”   实在太羞。她想要抽手捂住自己的脸,好让它们不这样毫无遮拦地袒露在他面前,他没放,五指交缠地扣住她的每一根手指,“姝姝,”他又一次这样叫她,“我昨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那样做。”   “嗯。”她太紧张,指尖蜷缩起来,被他笑着展平。   “你不排斥我这样碰你,对吗?”他将她另一只攥着裙摆的手捉过来,一同捧着,就像昨晚他对她做的那样。   “嗯。”   “那你喜欢吗?”   “……”   他也不逼迫她,只耐心地等着。   “……喜欢。”   “你是对我有好感的,是不是?”   “嗯。”   他的眼角弯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他将她的双手捧至胸前,贴在他心口,说:“姝姝,我们试试吧。”   他的声线比平常还要温柔,甚至带了点蛊惑的味道。   她莫不是还在梦里?   明明之前的欣喜与焦灼都是因为期待这句话,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反而质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茫然无措,下意识地抽回手。   他察觉她的小动作,握紧了她的手,“你不愿意?”   她慌忙摇头,“不……”着急都落在他眼睛里,“只是……”   “只是什么?”   “秦修煜,我们才认识几天……”   他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捏捏她的手指让她安心:“姝姝,‘在一起’不是靠时间来计算的。如果适合,互相也都有好感,为什么不抓住机会?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也可以‘试一试’,先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是我有要求,你以后可别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了,不安全。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找到我。我希望成为你心中想到的,可以依靠的人。”   他说得有些急,看着她两只通红的耳朵放慢了语速,他不好意思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坦白道:“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们不止是‘试一试’,我希望我们能够走得更远,我希望你也可以喜欢我。”   手被他握着,手背贴着他的胸膛,她也可以感受到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他心中流淌的热血,真诚,蓬勃,有力量。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跳加速地靠近他。   四周安静得离奇,却意外地开满了彩虹颜色的花。   她极度紧张,几乎屏住了呼吸。   “秦修煜,”她听见自己叫出了他的名字,“好啊,我们在一起吧。”话音未落,她已然闭上眼倾身吻住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天啦噜,媳妇儿亲我啦!我终于可以转正啦! 裴姝:你矜持点。 ☆、14-新曲   她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眼睑上,带着她独有的安宁又清甜的味道。秦修煜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疯了一般集中在那一处,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跌坐在他身上。她显然受了惊吓,狠狠地瑟缩一下,他不打算进行更深一步的动作,怕吓坏了她。只是这样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低低的,像是某种在撒娇的小动物:“姝姝,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的。”   “我知道。”   他感觉她悬着手臂,似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手臂才慢慢地回抱住他。   “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这个我保证。”   “嗯……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愈发细微,像是猫叫,轻轻软软地挠在他心窝子上,他摸摸她的头发,贴着她的耳朵问她:“姝姝,要不要听我早上新写的曲子?”   “好啊,我要听。”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充满她气息的肩膀,一只手还圈着她的腰,她挪远了一点,嗔怪似的拍了那只手一下,这才放开。   他开始弹琴。她就坐在他身边。   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首曲子几乎是他一气呵成写完的,之后的改动也仅仅是加工润色。这首歌里没有添加复杂的炫技,他只想真心实意地完成创作与表达。   昨天晚上带这个让他心疼又怜爱的姑娘回来,看着她睡梦中蹙起的眉头,他心里不是滋味。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很多她和叶一航的事情,不是控诉的语气,也并非全然哀怨,只是一种极为平常的细数,像是偶尔话话家常时候的淡淡的无奈与不甘。他拿指腹替她揉着眉心,怎么也揉无法使它平整。   她说,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句话揪疼了他的心。   他想看她发自内心笑着的样子,而不是只顾着把微笑呈给别人,独自吞咽和消化落寞。   他想照顾她,想对她好,想让她成为一个普通而踏实地被爱着的女孩,想帮助她避免重蹈他当年求爱而不得的覆辙。   歌曲中要表达的情绪很简单,就是这些。   一曲终了,裴姝巴巴地望过来,眼里似有细碎的星星在闪烁,“秦修煜,你这首歌……比原先那首舒缓很多,好像也没有原先的悲伤了,对不对?”   “对。”他惊喜地看着她,“这首歌,是送给你的。”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面露羞赧,居然结巴了:“那、那我、我一定好好填词!”   她这副模样笨拙得可爱,他忍不住抬起手点在她的额头上,“歌词你慢慢写,押韵什么的也不必过于拘泥。写得自由点。”   这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首歌,也是他们决定“试着”在一起后的第一首歌,必须保持它最初始最完整的样子,盛放他们最纯粹的情感,能让他们在走过一段路后记得回头看看,当初的他们,是怎样一副青涩而又无畏的模样。   裴姝当天下午就拿出了填好的歌词,手写的版本字迹清秀而大气,与他那一手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的笔迹截然不同,她却说她很喜欢他的字。于是两种字体出现在同一张纸上,违和的同时有种微妙的契合。   秦修煜以良好的声音状态呈现了这首歌,他自己对此也非常满意。Evan帮忙联系歌曲的后期制作团队以及MV导演、演员忙得不可开交,秦修煜也跟着往各种地方跑。   忙碌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歌曲的制作不算顺利。他坐在车里,辗转在各个公司、录音棚,一见如故有之,萍水相逢有之,更多的是以笑面迎接一张张冷脸,漫长而焦灼的等待换来一个冷冰冰的拒绝。Evan的人脉与经验有限,跟那些精明的老手打交道败下阵来,秦修煜也无法责怪他,毕竟他也经历这样的阶段,只能拿出诚意与耐心,亲自跟着他一道拜访、洽谈。   他在车里吹着冷风,想到刚出道那会儿,那帮兄弟们个个都是对未来怀有无限希冀的梦想家,跟着摄制组与制作组到处跑,坐在保姆车里,总是闹哄哄地前来,闹哄哄地离开,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一车子全是朝气与活力。   那时候比赛名次不错的几个可以说是名声大噪,有几个趁热打铁接了几部影视剧成功地从歌手转型到新生代偶像剧演员,有几个签了不错的唱片公司,红极一时。没有得到这么好机会的,差不多红了几年便销声匿迹,有的甚至回去老家经商。   从一开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到每年的几句问候,最后陆续退出群组,聊天群组终于解散。曾经关系这样好,同住一个屋檐下打打闹闹的兄弟们也就这样被时间的洪流一个个地冲散了。   梦想家在经历短暂的巅峰状态后一落千丈,开始嘲笑梦想。曾经怀揣的希冀与期望过了保质期,变质成为野心、利益与欲望。某些过来人笑着对他们说:这是这个圈子的常态,清清白白的固然高尚,但精神洁癖者也许并不适合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   保持精神的高尚,必将剔除或失去一些物质上的东西,比如被这个圈子归为世界本源的金钱、人脉、名气。   于是只好去迎合,去赔笑。   秦修煜这一路过来,不敢自诩清白高尚。他也一度为出名甘愿成为跳梁小丑,夸张地表演,卖力地搞笑,为煽情而出卖回忆,为博得同情而挥霍眼泪。他为了出名而失掉了当初踏入这个圈子时目光所朝的方向,他厌恶那样虚伪的自己。   拽着他走出那段不堪回首时光的人,是董妙。   她一杯酒泼醒了他,以致于他至今仍然鲜明地记得那灼烧在脸上微苦而涩然的味道。   “我之前劝过你,你为什么不听呢?”   “你为什么要成为艺人,为什么要唱歌,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看看你现在写出来的唱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还好意思在舞台上像只猴子一样卖弄你可怜巴巴的才华?”   “秦修煜,我看透你了。从此以后,我董妙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   董妙一直是这样,决绝而又盛烈。虽然之后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又回到了一起唱K撸串儿的时代,可他总觉得,这个董妙不是他熟悉的董妙,他们之间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就此碎掉了。   秦修煜靠在车子上回想那时的自己,捏紧了手机。梦想被扼杀,梦想家从此死去,剩下一抔惨烈的骨灰,被吹散,不知所踪。如今他拼拼凑凑寻觅拾起的不过是一点希望的碎片,将最初的愿望与心意敛起,小心翼翼护在怀里,遮住这张饱经风霜的面皮,尽可能地笑得年轻,充满热情,不让别人发现这张笑脸下苍老的、苟延残喘的真实。   也就是大学毕业期间吧,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所以他推拒掉一切无厘头的综艺,不再费尽心思地投机,尽可能地低调,尽可能地友善,尽可能地把精力花在写歌与唱歌上,诚恳而热忱地对待工作,拿出善意对待每一个与自己有交集的人。用这样的方式,跟以前那个愚蠢的自己彻底告别。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董妙,不能再失去他热爱的音乐。   也不能失去这么好的裴姝了。   奔波近半个月,寻好了导演,拟好了剧本,找好了演员,单曲的MV于两周后拍摄,拍摄地点定在离Z城不远的Y城老街。   秦修煜与裴姝保持着每天一个电话的约定,偶尔见几次面。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话,裴姝在电话那头认真听着,自己说几句,也在他面前渐渐活泼起来。他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把一天发生的好事事无巨细地列给她听,有时实在找不出,便强打起精神来说一说午饭和晚饭的伙食,她从不嫌弃他啰嗦,反而听得饶有兴致。   一天工作下来,他靠在车后座,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给她拨了个电话。   “喂——”听筒传来熟悉的令他安心的声音。   他说:“姝姝,今天过得怎么样?”   “秦修煜,我跟你说,今天我家编辑找我建议我在APP上开个小说连载,我觉得不错。”她最近在专栏里写的大多是一些短篇小说,一连发了几篇,意外收获了许多好评。   “真的吗?那挺好的啊。是要写长篇了吗?”   “嗯。目前有个简略的大纲,还需要添加一些内容。”   “想写什么样的故事?”他闭目养神,眼角仍是微微地向上弯曲的,“男主角会写我这种类型的吗?”   “别自恋啦秦修煜,才不写你呢。”   “是不是不舍得让我成为大众情人?”   那边地笑了好一会儿,像是笑岔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秦修煜,好久不见你脸皮渐渐厚了呀。”   “真是谬赞。”   “对啦,新歌MV去哪里拍?”   “Y城老街,导演说想着重表现年代感。”   “大致是怎样的剧情?能透露给我听听嘛?”   “大致上——”他卖了个关子,故意拖长音调,引出裴姝的好奇心,他简直能想象她睁大眼睛的期待模样,将话题一转,“姝姝,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诶?我可以去吗?”   “当然。你可以作为家属到场,也可以作为单曲的词作者。”前者于私,后者更加冠冕堂皇。   “那我要去。”突然一噎,“但是——假如撞见你和女主角的吻戏,我会不会很尴尬?”声音瞬间变得恹恹。   他低低地笑了。   上午他看完剧本后专门去拜访了导演。   “导演您好,关于MV剧情里的吻戏,我想我大概表现不出那样的感觉。很抱歉,能不能删减或者替换这个片段?”   “也不是不行,”导演不解,“可为什么呢?”   那时的秦修煜别过脑袋,避开他探寻的目光,摸了摸鼻尖,手臂侧着,挡住了脸颊一些泛红的羞涩。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重新望着导演,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样,笑得不好意思:“因为,我还没亲到喜欢的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亲眼睛不算啊? 秦修煜:不算,要嘴巴。给我亲一下好不啦? 裴姝:不好。你回忆了半章前暗恋的人。我不开心。 秦修煜:那我给你亲好不好? ☆、15-吻   裴姝这段时间为了即将连载的长篇小说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头发都掉得比往常多了。楚霏霏听说她找了个男朋友,三天两头往她家里窜,打听这打听那的,绝口不提另一个人。   裴姝已经可以基本无视她了。   这天楚霏霏窝在她家的沙发上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空调开着,风扇对着她“哗哗”吹,还时不时地来两句风凉话:“所以你和你男朋友快半个月没见啦?”   裴姝没看她,咬着皮筋,抓着一把头发随便绑了个马尾,低头修改章节,随口应了一句:“嗯。”   “你们这样子跟异地有什么区别?”   “异地怎么啦,也没关系啊。有手机有电脑的,怕什么。”   “女人,你太天真,他又不能从屏幕里爬出来。你这么自信你家偶像不会被哪个小演员拐跑?姝姝,我跟你说啊,男人可得看牢了,不然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在这方面楚霏霏能算个老前辈了,说的话多少有点道理,但这句她不敢苟同。   男朋友不是物品呀。   “哎,霏霏,话也不是这样说。如果人家心里没我,就算把他拴在眼皮子底下都没办法的。何必白费那力气呢。我觉得吧,成天吵着他,他会觉得烦的。”   楚霏霏不同意了:“姝姝,我看是你没进入状态吧?事实上是你会觉得烦吧?”   敲击键盘的手顿住,她茫然地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说不出话。   在一起这些天,其实跟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没什么差别,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他“姝姝”“姝姝”的叫个不停,而她……叫一声“秦修煜”就脸红得要命。   是她没进入状态吗?   这样是不正常的吗?   她不清楚答案,也没有一个判断标准。   “姝姝?”楚霏霏吸吮着西瓜的汁水,“你怎么啦,被我说中心事啦?”   “不是,才不是这样。我跟他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认真,”楚霏霏翘着二郎腿,语气轻松,“你做什么事都认真。但是你想想啊,谈恋爱不是你以前习惯做的那些事儿,对你来说是个新的尝试,你不能拿出以前做事的方法去谈恋爱啊。”   是这样吗?   她回过头,下巴搁在椅背上,“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这孩子,”楚霏霏几乎要在沙发上笑歪了过去,“怎么纯得跟张白纸似的。”   “我没谈过,不晓得该怎么谈啊。我写进文章里的那些,是别人的故事。真正到自己要面对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啧啧啧,让姐姐来教教你。”楚霏霏潇洒地将所剩无几的西瓜一放,冲她勾勾手指。裴姝保存了文档,像只小狗似的跑过来,双手托着下巴在她面前一蹲。   “你说。”   “你看看你,刚在一起这段时间是热恋期啊,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处得这么淡的。”   裴姝虚心接受她的批评。   “一直以来,比较主动的人是他吧?”   她讪讪地点头。   “女孩子矜持点也正常,挑空子多见见人家,化个小妆,卖个小萌,撒个小娇,该扑上去的时候还是要扑上去啊。”   裴姝一个激灵,想象了一下她“化个小妆,卖个小萌,撒个小娇”朝着秦修煜扑上去的画面,只脑补到一个画面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楚霏霏见她面色僵硬,斜她一眼,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们该不会连小嘴儿都没亲过吧?”   她的脸“唰”一下红了。   “那给你一个任务,一周之内,把二垒给上了!不然别说是老娘带出来的。”   裴姝:“……”   楚霏霏走后,裴姝也将她提到的问题想了一遍。   他们之间的相处的确是淡得可以,除了他们决定“试试”那天令她惊心动魄的一吻和充满他的气息的拥抱之外,他们几乎没有更多的亲密举动。这确实不像是普通情侣的相处模式,裴姝想着,或许他们更像是依旧处于尝试在一起阶段的朋友。   他一直顾及她的想法与感受,尊重她的意愿,不会突然跃进,克制而有礼。   可他分明也是会撒娇的。   是不是她顾虑太多?怕打扰到他工作,所以鲜少主动打电话过去,都是发讯息,两人隔着时间差留言来留言去。怕他工作到太晚,所以晚上也不敢轻易打扰他,不想耽误他休息。   一方面,她想看着他投身工作中时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满足的表情,想看到他尽快拿出新单曲,被更多人接受与认可。另一方面,她也想要他在她身边陪着她啊。   大概是粉丝与女友的身份无法好好融合,他在是她的男朋友秦修煜之前,他首先得是大家的Chris。   好在,无论是哪一种身份,她都喜欢他,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她咬着嘴巴,点开手机通讯录,盯着屏幕上的小电话标识发呆半天,时钟秒针的“滴答”声化作眼前明黄色的细小花朵升起又坠落,重复好几个来回,她最终没有按下去,而是点开微信,发讯息过去:今天忙吗?   消息很快传来:试了几套服装,之后就不忙了,在工作室呢。   她双手握着手机,掌心在发汗。编辑好的一句话迟迟不按下发送。她的视线在手机聊天界面徘徊了一圈,心一横将讯息发送出去。   今晚有空吗?想见你。   界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今天我们姝姝难得这么主动啊,不会是喝酒了吧?说吧,去哪儿。   她还在输入,他大概是真的挺高兴,接着一条发过来:就算是月球我也抱着你飞上去。   她咧嘴笑了,这个男朋友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这时候楚霏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女人,你太天真,千万不能高兴得太早。男人嘴甜不一定是好事。切记切记!”   裴姝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这么煞风景的话呢。   她发送:别太期待,就是想在你拍MV之前请你来家里吃个饭,我做的   。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夸张的飞吻表情,以及文字:我早点过来帮你打下手咯。   她笑着,换了身便装拿了个小包就去采购。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大致摸清了他的喜好。他不太挑嘴,平日里喜欢吃得清淡,小龙虾是个意外,咸鸭蛋是他的一生所爱。Chris的粉丝要是知道他们的偶像如此接地气好养活,指不定要欢呼着去操场跑几圈呢。   秦修煜在她洗菜的时候到,提了个双肩包,往她冰箱里放了两小盒牛奶,径直去了厨房。裴姝正在把紫甘蓝的叶子一片一片掰下来,浸到水里。   他走到她身边,好似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颗卷心菜怎么紫了?”   她手中的菜差点要捧不住,掀了个白眼给他:“被你这话气的。”   他笑着按了下她的脑袋,“几天不见,嘴上功夫长进不少啊。”   裴姝“哼”了一声,将菜叶表面搓洗干净。   最近她的状态还不错,声音不会时常地变作各种形状的颜色在她眼前乱晃,精神挺好,做饭也方便许多。秦修煜像个好奇宝宝,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一个劲儿地黏上来,说是要帮她切菜,她哪里敢叫他动刀子,怕偶像一不小心切到手,便吩咐他去将那些虾处理了。   他握着剪刀,逮起一只大虾就开剪。虾在碗里乱蹦,他剪了虾头丢进去一只,就从里面蹦出来一只,乐此不疲。他跟那盆虾置上了气,一边捡,一边剪,嘴里还不知在同那盆淘气的大虾说些什么,哼哼唧唧地挑完了虾线。   裴姝这边切完了紫甘蓝,正腌着,开始打鸭蛋。某个人的两只手就突然地抱上来了,他圈住她腰的时候她狠狠哆嗦一下,筷子掉下台板,她也顾不得捡,沾着蛋液的手直接上去掰他扶在他腰腹的手。   “秦修煜你干嘛……别……痒……”   她腰腹部位极其敏感,一点点触碰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反应。哭与笑两种表情在她脸上同时出现,她几乎要站不住。   他根本不听,抱着她站稳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抱得更紧了。“这么怕痒?”他在她耳边低低呢喃,调整了手的姿势,倒不痒了。腰部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挂件,她还是变扭,筷子捡了几次没捡起来,脸上绯红。   “秦修煜,别闹。”她侧过脸去,没料想他这时也正巧偏过头来,嘴唇相触,而后迅速擦过。   圈在她腰上的手似乎僵住了,他的嘴角先是缓缓绽开一个明显的弧度,然后他懊恼地皱起眉,往她颈窝里埋了埋,嘟囔:“这可是咱们第一次接吻呐,怎么能这么仓促就结束了呢……”   她脸红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低头让头发遮住整张脸。蛋也顾不上打了,她将脸转向一边,闷闷道:“……流氓。”   他听到这含嗔带怒的称呼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来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刚才是不小心的,能不能不作数?”   他说什么?不作数?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转向他,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不等她反应,他的脸迅速地压下来,仍微微湿润的嘴唇准确无误地贴上了她的。他的手掌再次覆盖在她的腰上,很痒,她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被他紧紧圈住。   开始只是试探性地贴附,亲昵地示好,然后他就渐渐地不安分起来了,舌尖挑开她的齿关,他将她口中空气掠夺殆尽。   她脑袋里一阵嗡鸣。   以及由嗡鸣引出的一片空白的视线。身体、大脑乃至思绪都变得不再是自己的。   这种感觉……奇妙,又令人害怕。   她不自主地后退,身体碰到大理石板台面。   他像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半是哄半是安抚地轻轻蹭着她的嘴唇,“姝姝,你生气了吗?”   她条件反射地答道:“没……”着急地要挣脱他。   他终于舍得离开她的嘴唇,松垮垮地抱着她,口吻不似刚才那样,正经了许多,“姝姝,你生气的时候总不会承认。这次……是我不对,没经过你同意就亲你了,我向你道歉好吗?”他揉揉她的脑袋,声音里满是歉疚,模糊成沉沉的鸦青,化开了一点试探,“我想要我们第一次接吻能是好好的,你情我愿的,顺其自然的,看来都没做到。是我太心急,让你不舒服了对吗?”他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失落不言而喻,“那我们这次也不作数了好不好?”   她总是舍不得让他露出这样小心翼翼试探与迁就她的表情。他没有错啊,是自己没准备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楚霏霏说的也许不错,是她一直没能进入状态,怎么能怪他。   “秦修煜,我真没生气,还有——”她拉拉他衣角,低着头,额头抵住了他的下巴,“这次要作数的。”   她才是该说抱歉的人。   手向他身后滑过去,抱住了他窄瘦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楚霏霏:让你给上二垒当天就给上了,我女朋友行动力不是盖的!(骄傲) 秦修煜:……她是我女朋友。 楚霏霏:嘿呦喂?跟老娘抢女朋友?老娘一句话立马叫她甩了你! 裴姝:= =你们俩一个满月一个三岁,都别吵了好不啦? ☆、16-时间琥珀   秦修煜真怕她会被他吓跑,她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恋爱新手,唯一可以算是“情感经历”的少女小心思都给了那个叫做叶一航的人,他心中存有微妙的介怀,然而一直隐忍不说,得小心地将她在手心里捧着。   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认定了什么,脾气死倔,既然决定了要跟她在一起,就要对她好,一点含糊都不能有。   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她把脑袋整个埋进他怀里,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她在他胸膛前闷闷地出声:“秦修煜,我真的没生气,只是……你下次别这样子摸我的腰了,我最怕痒了……”   “嗯。我记住了姝姝,”他见她不是生气,瞬间开心起来,在她头顶心亲了一口,“下次换你亲我。”   怀里的女孩想必是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捶了他一下,“你这个流氓,快放开我,我还要给你做饭呢。”   他笑嘻嘻地松开她,退在一边。   接下来的事情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她熟练地混合蛋清与蛋黄,再敲了两个不知道什么蛋进去端去蒸架上蒸,随后三下两下地拌好紫色的卷心菜要他拿双筷子尝尝咸淡,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意外地觉得这紫色卷心菜挺爽口。只酸不辣土豆丝、白灼虾、清炖牛肉相继出炉,他帮着将菜端上饭桌,摆好餐具。   他替她解开围裙,灯光打在餐桌上,整个色调暖融融的。看着这一桌菜色,他有种久违了的归属感。   “你傻笑些什么呀?”她的双颊犹带方才留下的红晕,怎么也化不开似的。她为他盛了饭,坐在餐桌对面,推推他的手臂,“快吃,不然凉了不好吃。”   他挖一勺蛋羹,见她不动筷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慢慢地将一勺蛋羹送到口里。鸭蛋的蛋羹有种不一样的味道,他似乎还尝到了……嗯?咸蛋黄?他惊喜地望着她,又有点不敢置信地挖了一勺摆在他面前的蛋羹,一整个红扑扑的咸蛋黄躺在他勺子中央,沙砾而鲜美的味道摩挲着他的味蕾,他幸福得要飘起来,差点就要把“真想把你娶回家啊”这种话说出口了。   他对她提起过自己最爱吃咸鸭蛋,“我小时候爸妈不准我浪费粮食,每次敲开一颗咸鸭蛋,只能把蛋白和蛋黄一同吃了。”忍耐着咸味迅速解决了咸津津的蛋白才挖到里面那颗红得流油的蛋黄,心满意足地一点点吃着。   她竟然将他随口一说的话记在心里,想了个办法将咸鸭蛋蛋白的咸味混在鲜鸭蛋羹之中。他觉得嘴里的咸蛋白也没以前这般难以下咽了。   “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姝姝,”他自觉地拿过一个空碗,替她剥虾,“你用一碗蛋羹就抓住我了,我感觉我这几年的咸蛋白都白吃了。”   “你还真是好养啊,一碗蛋羹就把你给骗走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也只有你的蛋羹能骗走!”   她笑着瞪他一眼,扒了几口饭。他趁机将剥好的虾递到她面前,“喏,说好的以后的虾都由我帮你剥。”   “我还以为你只会剥小龙虾呢。”   他抬起食指在她眼前摇了两下,“不,我是虾的天敌,此处的虾包括但不仅限于小龙虾。”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吃完了晚餐。菜色非常对他胃口,种类多而分量不大,他几乎将每盘菜扫个精光,裴姝见状就差摸上他的肚子了:“你吃这么多不撑吗?快吃颗消食丸啊……”   “好吃怎么吃都不够啊,”他一把拉住要去找消食丸的她,在她脑门儿弹了一下,“我吃得多着呢。”   她仍是担心,“Evan不是要你控制身材吗,这下……”   “怕什么,你男人又吃不胖。”   她愣住,因为“你男人”这个字眼微微脸红,像是故意要转移话题一样,瘪着嘴戳他的腰:“你真讨厌啊,就知道刺激我。快去洗碗。”   他心里挺乐,转身便去了厨房,嘴里哼着小调,是他们合作的这首歌。他最喜欢的一段旋律,她填上了他最喜欢的一段歌词:我躺在松脂里,让爱化成琥珀,这一刻我遇见了你,从此以后,终于不必在时光里继续漂泊。   第二天他早早地接她到工作室,他们坐着公司里的车来到Y城。Evan清楚他们的关系,特意将他们安排在同一辆车里。他们的关系没有对外公开,裴姝怕他们两留下话柄,上车前一直离他远远的,跟在Evan身后。他心里有点不爽,给Evan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快步走到了他前头。   上了车裴姝才绷不住,她前一天睡得晚,瞌睡不断,头一晃一晃地靠下来,秦修煜动动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裴姝披着衣服,衣袖垂下来,宽大的衣摆正好挡住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她的手指尖略微蜷着,握得松垮垮。   有什么关系,现在有他握紧她就够了。   他们十点多到达,Y城老街这一天这个点位没什么人,清场工作很快完成。秦修煜坐着让人给他化妆,裴姝和Evan则一起提着几瓶水跟在他身边。   他的新单曲叫做《时间琥珀》,整个MV需要突出一定的年代感,他觉得按照导演的想法,最好弄上个什么日剧里常见的柔光色调。   化妆师正给他发型定型,余光瞥见裴姝在Evan身后偷偷看他,心头一甜,嘴角也翘高了些。   摄制组的一个女人走到她身边,看看她,再看看Evan,打趣道:“诶,小裴啊,怎么跟着Evan跟这么紧呀,是不是这小子的女朋友呐?”   “哈?不不不,我不是!”她连忙摆手。   Evan见状,也立即否认:“哎呦喂怎么可能呢,您太抬举我啦。”   女人看着他们两人同步率超高的表情,不禁乐了:“真的不是吗?你们看你们表情都这么像。Evan我可听说了啊,小裴是你带过来的,不然趁此机会好好抓紧一下呗。”   秦修煜在心里闷哼,明明是老子的女人好不好,怎么成他带来的了。   还抓紧,抓紧个毛线啊。   裴姝连连否认,苦着一张脸看都不敢看Evan一眼,落在别人眼里,倒像是由于害羞而不敢直视他的模样。   秦修煜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一把搂过她当众来个热吻宣誓主权,心道他家姑娘脸皮怎么能这样薄呢,简直是越描越黑啊。这打听八卦的大姐是个什么眼神啊,他女朋友哪里看上去像是对Evan有意思啦?真是的。   Evan淡定得很,还跟她正儿八经地解释:“裴小姐是Chris的迷妹,跟在我这里就逮时间给他递个水擦个汗什么的,真不是对着我。”   那女人还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秦修煜斜着眼睛,一脸的不爽,化妆师拍拍他的脸,“看前面,别走神,保持微笑。”   取景主要是在老街一条条交错的窄巷里。正是夏天,古旧斑驳的墙面上满是爬山虎,手掌似的叶片郁郁葱葱,细碎的白色小花隐现其间。镜头从蔚蓝色晴空中的几片云彩逐渐向下,切入一条蜿蜒的小巷。身穿一袭浅蓝旗袍的女主角就在这时候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自巷尾款步而来。她的脸缓缓从伞下露出来,是张清纯干净的脸,细细的眉宇之间有种无辜的味道,大眼睛眨巴眨巴,更显得楚楚可怜。   大多数男人应该都挺喜欢这种容貌吧。秦修煜想,可他觉得那实在一般,连裴姝一半都及不了。   目前正在拍摄的是女主角的单人镜头,秦修煜就在一旁看着。她分别需要换三套衣服在同一个地点用同样的姿势走过来,后期会将这些画面剪辑在一起,以塑造穿越时空的感觉。   裴姝充分履行她作为Chris迷妹的职责,拧开矿泉水瓶盖给他递上水,他咕咚咕咚喝几口,侧着身子小声问她:“女朋友,你这不科学啊,网上不是说女生谈恋爱之后会变得拧不开瓶盖吗,你怎么还是一个样呢。”   她开了小电扇在他身后吹,让他们的谈话尽可能不被第三个人知道,“我是个特例嘛,恋爱之后或许能练就徒手劈开西瓜的技能,男朋友,你可要看好。”   他故作惊讶地打量她一番,并将夸张的赞许神色演绎到底,“好啊,我期待你徒手劈西瓜,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   “Chris,到你了!”有人叫他。   “来了。”他将毛巾盖在她脑门儿上,对她眨了下眼睛,“待会儿我可能必须拉她的手,你见了别太介意。”   “别担心,我回家一并补给你。”   白色毛巾下的半张脸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颜,让他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裴姝在给他歌词的那天对他说,歌曲里的男主角在等待逝去的恋人的过程中脱离了时间的掌控,他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亡,他的爱化成了琥珀,成为永恒。女主角是行走在他生命中的人,时代变换,女主角长大、老去、死亡,轮回了一世又一世,男主角渐渐注意到她,并被她的天真与纯粹打动,她拉着他重新回到时间之下,他自我封存的爱也慢慢地解冻。   这是一个从不敢爱到敢爱的过程。   也是一个终于放下过去,放下执念,迈向未来,迈向新生活的过程。   就像曲子里呈现的那样,经历迷惘无措,徘徊许久,最后鼓起勇气拥抱希望。   也像歌词里说的那样,这一刻我遇见了你,从此以后,终于不必在时光里继续漂泊。 作者有话要说:  Evan:我心里老憋屈了,祖宗瞪了我一路! 秦修煜:谁让你跟老子女人走这么近的,还被误会?!明知我家这个脸皮薄,你不给好好解释一下? Evan:……我委屈! 裴姝:(冷飕飕)那谁,你拍MV的时候是不是跟人家姑娘拉手了? 秦修煜:……(默默拿出了搓衣板) ☆、17-请柬   秦修煜的新单曲制作接近尾声,裴姝还是没能练成徒手劈开西瓜的绝技。在她练习徒手劈西瓜技能期间,秦修煜给她看了MV初步剪辑的毛片。现在他给她播放成品,她看着视频一开始眉眼忧郁的秦修煜,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不唱歌时在观众面前的形象是开怀而充满阳光的,歌曲对于他就像是个特定的咒语,一旦他开口唱歌,那双带笑的眼睛就突然刹住车,千言万语都含进其中,变得深邃。他出道以来走的大多是伤心情歌风格,她怀疑他开口便是忧郁已成为他的习惯。可这首歌后半部分完全打消了她的忧虑,MV后面也是。   他平常看着她的眼神透过屏幕传来,女主角拉住了他的手,他们慢慢地走在小巷里,身影渐渐挨近,手也越扣越紧。   是不是拉得太紧了点?   她咬住一点嘴唇,偷偷瞄了身边的人一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自己,啧啧称赞自己的演技。   “我的演技也不赖啊姝姝,是吧?”   她斜乜他一眼,故意板起脸:“好好好,真好。演得我都吃醋了呢。”   “嘿,真的啊?”他伸手绕过她的脖子,轻轻捏住她一边脸,“今天怎么这么坦率了?我真高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呢,在拍这段背影戏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啊,如果我和你能一直走下去的话,有一天我们也会走在这样一条小巷里,很慢很慢地走,好像这条巷子没有尽头。姝姝你知道吗?我心中最理想的爱,从来不是要死要活轰轰烈烈的,那样的感情太伤肝。”   “真的吗?”她有些惊喜。   “是真的,”他揉着她的头发,“我二十六岁了,说着算是还年轻,可心并不像我的年纪那么年轻。我理想中的爱情,是每天晚饭后能够牵着一个人的手,相伴着走完不长不短的路,走出一身薄汗回到家,洗个澡,简单地打扫一下家,美美地睡一觉。”   他几乎说出了她想象着期待着的画面,是这样,平淡却不寡淡,坚实有味。   “我也喜欢。”她笑意盈盈地往他怀里凑,认为他的态度还算不错。他趁机捏了她鼻尖一把。   她手机在这时响起,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叶一航。秦修煜在闪动的屏幕上扫一眼,问:“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她拉着他,接起了电话。   “叶一航,有什么事吗?”   对方像是不习惯她这种语气,愣了好一会儿。   该怎样形容呢?就像是宿醉的狂欢之后第二天醒来依然带着点昨日的欢愉,对着他说话便全然不是那副模样,硬是将未散的欢愉压下,摆出平静给他。   “裴姝,现在在干嘛呢?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她看了一眼秦修煜,“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是想把婚礼请柬给你。”   她懵了近半分钟,好像大脑忽然之间无法翻译“婚礼请柬”这四个字,她木然地点点头,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匆忙地说了声“好”。   “那地址我用微信发给你。”   他也不多说什么,挂断电话。   裴姝看看天花板,看看MV播放完毕呈现一片漆黑的屏幕,再看看秦修煜,有些转换不过来。叶一航怎么就举办婚礼了呢?哦,哦。上一次他和严真请她去他们家吃饭,是为了宣布他们领证的消息。   “秦修煜,叶一航要和严真结婚了。”   秦修煜抽走她手中屏幕早已暗了的手机,手绕过去将它放进她包里。他没有多余的话语,加重力道抱了她一下,松开她。   “中午我送你去?”   她恍惚着,“不用”这两个字像是没经过大脑就溜到她嘴边。她蓦地抬起头,撞见他眼中倏忽闪现的神色,知道那两个字击碎了他们之间尝试构筑起来的热情,手足无措。他或许在想,自己不愿让他送去见喜欢很久的那个人,是因为自己还是放不下他。   说放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心中依旧会掀起波澜。她无法从一段单方面执着了十六年的感情中快速地抽离,也无法尽善尽美地摆出一张微笑的脸,说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但她是在一步一步往前走,是在真真切切地喜欢秦修煜。再给她一点时间,她抓着他的手臂,希望他能懂。   他在她抓着他的手上拍了拍,掰下来扣在手里,“我送你去。放心,我即便再忙,接送女朋友的时间还是有的。要我挤时间多陪你,我乐意。”   “那……你要好好吃午饭。”   “嗯,我听你的话。”   秦修煜没有多加过问,看了地址就到一边忙活去了。裴姝远远注视他忙碌的身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慌乱的心跳竟然觅得一丁点宽慰与静谧,逐渐平稳了。   她觉得这十六年来自己甘愿等候在叶一航身边沉默地做一个情绪垃圾桶,大抵是由于没有遇见一个足够爱的人。好感或许曾经有过,却因缺乏尝试的勇气,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   秦修煜不一样。   她在决定放弃叶一航的节点上,刚刚好遇见了他。他向她迈出了第一步,而她也欣然接受。   是偶然,是巧合,也是缘分。   叶一航像是对日料店有执念似的,约她在一家价格不菲的日料店里见面。她到的时候他在座位上玩手机,那是个双人位置,她以为严真会跟他一起,可是没有。   他解释:“严真她……怀孕了,被她闺蜜们供起来了。”说着还不忘嘟囔一句,“你们女生的关系真是麻烦,她一群闺蜜挤在我们家,把我给赶出来了。”   “所以你就给我递请柬来了?”她心中一个咯噔,大略猜到了些,故作淡定地扫过菜单。   他将两张请柬交给她,说:“你帮着叫一下楚霏霏,请她也来。”   她应了声好。对着菜单里的价格倒吸气,里面连个手握寿司都贵得上天,她暗暗地缩了一下,默念着别给他省钱了,照贵的点,日料一个盘里丁点儿菜,怎么吃得饱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还特意挑了一家贵的餐厅呢。”   她冷哼,“谁要你请贵的了,你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要当爹了,怎么也不知道省钱将来买点好奶粉呢。”   他满不在乎地耸肩,“奶粉固然要买好的,也不能请你这丫头片子吃差的啊。点好菜了没?”   她被他这话一噎,默默地划掉了几样可有可无的菜点,把菜单交给他。叶一航啊叶一航,你是不是真傻?别对我说这种话啊。   他将她划掉的几样菜重新勾上,招来服务员。   “听说你最近在写小说啊?”   “嗯对。”   “在哪里写?”   “一个APP,就随便写写,”她赶在他要说话之前打断了他,“你千万别看。”   因为女主角所做的一切都存在他们的痕迹。他是她心中遥不可及但始终怀念的一簇影子,是她追逐不到渐渐远去消弭的一点晨光。   “为什么不能看?难道我是你意淫的男主角?”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放心吧,我就算是拿我家隔壁的十岁霸道小弟弟当男主角也不会考虑你。”不然就更加忘不掉他了。   “那个当众向你求熊抱索吻的小兔崽子?啧啧啧,没想到你好这口。”   “……”裴姝喝一大口大麦茶降火气,正巧她的海鲜拌饭端上来了,她干脆不同他啰嗦,捣了一大勺芥末给拌进饭里。   “欸,你不怕呛啊?”他看着她的碗咋舌,将自己的碗挪得离她远一点。   “不怕,就怕芥末加少了。”她特意挖起一大勺饭,就着几颗鲑鱼卵和一块玉子烧,当着他的面吃下去。“嗡”的一声,芥末的味道从鼻腔直窜上头顶心,千万根细小绵密的针一齐刺下来似的,又麻又爽。眼泪被呛出来,她扔下勺子,捂着半张脸,却是在笑,“味道真是不错……”   叶一航表示这样的小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是啊。他不可能理解她的,无论她曾经的暗示有多么明显。有一次她甚至说出了“我喜欢你”,也被他当做一句玩闹一笑置之。他能察觉严真每一个微小举动的含义,却始终不关心在他身边的她心中所想。无非是,不爱罢了。   她捂着鼻子,没有接他递来的纸巾。   她告诉自己,算了。真的不能再想了。   昏沉混乱的杂色像是一颗颗光球,在她眼前乱窜,头顶心那股酸爽的势头消淡了一点,那些不听话的光球在她眼前聚合成秦修煜的模样,模模糊糊的一团,但她就是知晓,这是他。她微微笑了,玉子烧清甜的味道盖过芥末味,给她的舌头以慰藉。   “对了,叶一航,我前段时间同你讲过吗?”   “什么?”   她缓慢地吐息,像是准备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我交男朋友了。”   “什么?”叶一航瞪大眼睛,勺子从他手中掉下去,“噔”的一下敲在木碗边缘,下唇上沾了几粒饭。   她告诉自己要去忽略他看似有些反常的表情,像平常会做的那样用眼光明目张胆地嘲笑他嘴唇上的饭粒,“怎么?在你眼里我就交不到男朋友吗?”   他陷在惊怔里久久无法平复,她下意识仔细观察着他脸部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忽而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但转念一想,似乎没必要了。她不再是那个循着惯性追随着他的她了。   “你……”他结结巴巴的,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不会是见我要结婚,受刺激了吧?”   “……你走。”   叶一航这人,果然是摸不清他的脑回路。   “就是跟你说一声,也让严真姐安心,别再费心给我物色不错的小伙子了。”   点的菜陆续端上来,叶一航不放过任何一个八卦的机会,裴姝在心里翻着白眼,就是不透露关于秦修煜的消息。她无意间瞥见手机屏幕反光中的自己,发现她此刻竟笑出了幸福的模样。是因为在聊着他吧。   那个会捧着自己的双手说“以后的虾都由我来剥”的他,耍赖似的从背后抱住自己见她脸红就乐不可支的他,牵着她的手温柔而耐心地向她诉说想象中未来的他。   “叶一航,总之,你别问东问西的啦。等我跟他稳定下来了,会带他来见你的。”她笑着加了一句,“毕竟你也算我半个娘家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媳妇儿跟潜在情敌去吃饭了,还是我亲自送去的,求我心塞程度。 裴姝:放心……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了。 秦修煜:可他对你有!!! 裴姝:放心,我在吃饭的时候想的是你。 (OS:偶像真难哄。) ☆、18-公主鞋   秦修煜下午打了好几个喷嚏,让Evan把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一度,再一度。他吸着鼻子,心里还在担心那姓叶的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一下午坐在保姆车里的时间都在等裴姝的电话和讯息,等得做事都心不在焉的。Evan看他捧着个手机,眼珠子都快对到一起去了。秦修煜的微信图标右上角突然冒出了一个红圈里的“1”,他立刻打开,又马上失望了,是一条好友请求。   “我是裴姝她闺蜜楚霏霏,有件事必须找你商量。”   楚霏霏他有些印象,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裴姝口中也经常提到她,他不晓得她是如何得知这个他的账号的,斟酌一阵,通过了好友请求。她很快发送消息:我算是姝姝的半个男朋友吧,就直说了。叶一航婚礼在下周三,不知道你有空没有?   他没回答,反问:什么事?   楚霏霏:叶一航请了我和姝姝去,别怪我实话实说你不高兴啊,她和叶一航那点破事你应该清楚的,她去了怕是受不住,我这半个男朋友会在会场宴席的时候时刻陪着她,回家大概是陪不了她了,你这一整个的男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家里陪着她一点。   她像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着急,补充着发过来一句:可以吗?   秦修煜的新曲发布在下周五,周三事情应该不多,他处理完就可以赶过去。   他发送:可以。那么在会场里姝姝就麻烦你照看了。   楚霏霏话不多说,说完就没声了。他等了一下午的电话终于打进来,他火速接通。   “喂,秦修煜,你……现在方便吗?”   语气没有什么不同寻常,大概是没事。不过以往她怕影响他工作,总是发讯息来确认他是否方便,这一次倒没顾虑这么多,直接拨了电话。他笑着回答:“当然方便。”   “我跟叶一航吃完饭了,向男朋友通报一声。”   “嗯,真乖。要好好表扬我家女朋友。回到家了吗?”   “回家了。对了,他婚礼是在下周三,他要我写些东西上台去读,我不太想写,但他硬是要我上……婚礼他爸妈也要来,他们见了我肯定又要问这问那的啦……嗯,你、你……”她语无伦次,自己在那边也察觉了这一点,于是调整呼吸,“我把我有男朋友的事情告诉叶一航了,但没告诉他你是谁,怕给你带来麻烦。”她小声告诉他,“叶一航这人空闲下来就听歌,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向他推荐过你的歌,想必他也听过了,说不定还挺喜欢你呢。他嘴巴大,把我们的事情到处说一通就不好了……”   “为什么不好?”   “唉,你不是要发布新歌了吗,小姑娘们听了你的歌一定都来喜欢你了,这时候你冒出绯闻,她们听说你有个女朋友,对你的喜欢说不定大打折扣呢,你不能冒这样的险。”她说的笃定又认真,他忍住了没笑出来。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凭借这歌红啊?”   “我男朋友可厉害啦,唱歌这么好听,一定会红的呀。”她语气骄傲,露出点小女人浸泡在幸福里的甜蜜,“更何况歌词还是我写的呢。”   “借女朋友吉言。”   “Chris——”车停下,Evan下了车,在外面喊他。   “姝姝,Evan叫我了,就不聊了,晚上电话找你。要记得好好吃晚餐,牛奶要温过之后再喝。”   “知道啦,你也别太辛苦。”   说叶一航的事情全然不给她带来影响,那定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地消磨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异样,而不是隐匿逃避去面对。她有顾虑到他的心情,且在真心实意地好好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一下子走出十六年的感情并非容易,他也不会蛮不讲理地要求什么,有些事,越是强求,越是不尽人意。   他只要知道,她有把他放在心上,并且不停歇地努力向前走就可以了。   叶一航的婚礼当天,秦修煜早早地去了裴姝家,带着一双鞋。她穿好了事先给他看过的偏日常款米黄色小礼服,正在涂睫毛膏。秦修煜故意弄出点动静,想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只看到镜子里的她抬了半边眉毛,没多大表示。   她化起妆来安安静静,动作麻利,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束起的头发恰好散开在肩膀。他即便是看遍了她很多种模样,也不由得再次被惊叹了。平常见她化淡妆,自然通透的,并无这样的感觉,今天的确是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娇俏样儿,仿佛要把他的眼睛牢牢吸附住似的。偏生她还不自知,拿着三支口红摆在他面前,露出一点难以抉择的模样,问他:“秦修煜,过来帮我看看。”她将三支口红的颜色划在手背上,举在他面前。   正红,珊瑚色,橘粉。   他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一下,“这个。”选了最低调的珊瑚粉。   她还是对橘粉色依依不舍,拿化妆棉抹去了一道正红,犹豫着,将余下两道依次抹掉。她单手涂好口红,抿了几下晕开,笑眯眯地盯着他看,“诶,你选了斩男色呢。”   秦修煜当即就想翻个白眼,不就是一支口红嘛,哪儿来这么多讲究。   “还斩男色?斩谁呢?哼。”他拉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顺势搂住她的腰。她惊慌,连忙将没盖上的口红举高,跌在他怀里的模样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窄细的腰握在手里,布料滑而凉,厚度刚刚好,他摸了一把,她浑身哆嗦一下,举高的手臂搭在他脖子上。   干脆一口吃了得了。   被头脑的一股冲动掌控的他,心里怎么想的,基本上就立马实践了。嘴唇压下来,尝到一丝犹如山间泉水的甘甜,混着微微的果香,辗转在两人唇齿之间。他细致地吻,甚至还加了些舔咬,她口中含混的呜咽尽数被他吞吃入腹。   “不准斩别人,只准斩我……”   他吻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开她的嘴巴,搂着她腰肢的手却死活不松了。她气喘吁吁地瞪他,平日里温和内敛的声线佯装出凶巴巴的语调:“秦修煜!你怎么把我口红都吃掉了!真讨厌……”她捶着他的胸口,又要旋出口红往嘴上抹,他眼疾手快地抓住。   “别抹这个色了,换那支。”   她哼哼唧唧地脱离他的怀抱,跑去镜子前拿另一只橘粉色的口红,拿手抹开。秦修煜在一旁看着她细细将手指擦了一遍,拎起放在脚边的手提袋,提出里面的鞋盒。他一手夹着鞋盒,一手拉着她坐在沙发椅上。   “秦修煜,你……”   他微笑着没说话,蹲下身半跪着,打开鞋盒,托起她的脚掌。她极怕痒,白皙的脚在他手中瑟缩了一下,他两根手指按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送入那只香槟色的高跟鞋。在她怔愣的当口,他又替她穿好了另一只。   两只脚踏在地板上,清脆的“嗒”一声响。   这声响把她唤回魂一般,她抿着嘴,无意识地舔着嘴角,落了一点霞光般的羞怯,“秦修煜……”她只叫他的名字,似乎也说不出别的话。   不太高的鞋跟与鞋的前沿皆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在投射入屋内的一片暖融融的曦光下折射细碎的光芒。   她被这圈微弱却柔和的光芒笼罩着。   他昂着头,不急着站起来,“姝姝,虽说不能抢了新娘的风头,可也要让人家看到我家女朋友,是个受宠的公主啊。”   她笑得不能言语,忽地抬手,摸在他一侧脸颊上,像是摸小狗似的,将欢喜与热爱都弥散在周遭空气里,半晌,她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低声耳语地翕动嘴唇,“也就你愿意把我当公主。”   他覆上她摸在他脸颊上的手,脸颊在她掌心蹭着,他对她的目光回以更加温柔的凝视,“做我一个人的公主,不好吗?”   “好啊,”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别蹲着啦,很累的。”   他站立起来,眼前晕眩无法站稳,索性蹭到她身边同她挤在一张沙发椅上,大喇喇地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肩,“姝姝,在婚宴上尽量别喝酒,非要喝的话也不能多喝。”   “好,听你的。”   “也不能让那些男人占去了便宜,你一见眼色不对就把他们瞪走,明白吗?”   “嗯,明白啦。”   “你跟楚霏霏互相照应着,今天一天我都有空,随时给我打电话。”   “清楚啦,秦修煜。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她靠在他怀里,发间清香弥漫在他周围,“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认认真真喜欢你。叶一航已经成为过去的一部分啦,而我虽然并不能够完全抽走过去留下的痕迹,可好歹也在往前走。所以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嗯。我一直相信你啊姝姝,”他说,“我也懂得一定要放下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拿着把刀子剜出深埋进血肉里的一颗种子,相信我,我也经历过的。在我说‘我们试试吧’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会陪着你。陪你对过去道别。”   他轻靠着她的脑袋,“我啊,明白你在努力,所以我也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努力。我在同你心里这个叶一航赛跑,我要对你好一点,更好一点,或许就能让你的目光完全地朝向我了。”   她看向他,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漾出些许清澈的笑意。   谁没有个过去思慕不忘的人呢。   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心中成为了神。   超过他,慢慢地让他走下她心里这座莫须有的神坛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广大男盆友们,事实证明,妹纸们的口红需要买贵的,因为最后都是要你们自己吃下去的。 秦修煜:(摇旗)对…… 裴姝:所以要拿出实际行动来呀。 ☆、19-他的婚礼   严真是Z城本地人,叶一航一早去严真娘家迎亲,被她闺蜜为难了好久才顺利亲吻到新娘。裴姝晚些到达,跟着胡乱闹了一闹,抢得几只红包,坐进一辆婚车里,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的风光,几辆婚车连成一排,将一对新人送到酒店,气派十足。   裴姝下了车,远远就望见了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站在大厅内角落处玩手机的楚霏霏,她同开车的叶一航的同学道谢,踩着高跟鞋就找楚霏霏去了。   “你掐的时间真准呐,”楚霏霏指着请柬上的时间,“一分不差。”   “我一向准时。”她挽着楚霏霏的手臂,走进电梯。   楚霏霏比她略高一些,今天穿了双不低的高跟鞋,因此同她耳语须得低下脑袋,“欸,姝姝,”她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不怀好意,“今天你嘴巴怎么了?跟猪啃过似的。”   裴姝“刷”的一下脸就红了,挽着她的胳膊肘顺势顶一下她的腰,“说什么呢?”   “真被猪啃了呀?”   “……你明知故问。”   “哈哈哈我们姝姝害羞了,看来小秦这男朋友当的还不错。”楚霏霏若有所思,“要不这样吧,姝姝,待会儿新娘丢捧花,我俩挤到前面去,我替你隔开她那些闺蜜,你把捧花抢来,怎么样?”   “你这么希望我嫁出去呢?”   “那当然,你的幸福也算是我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啊。老娘自从认识你以来就既当爹又当妈,还要做你半个男朋友,我为你这孩子操碎了心好吗?”   当爹又当妈,兼职半个男朋友,楚霏霏之于裴姝,这样说也不算夸张。裴姝上大学后父母就跟得到解放似的将她放养了,他们给她在Z城买了间小单身公寓,最近还自己环游世界去了,怕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男朋友……呵呵,在遇到秦修煜之前,她是从不肖想的。楚霏霏心疼她,自告奋勇地把这个“闺蜜”的义务拓宽了些,一直到现在。   “嘿嘿霏霏,”裴姝挽紧了她的手臂,撒娇似的在她肩膀上蹭了一蹭,“你真好。”   “啥?原来我不是最好的啊?”楚霏霏捕捉到她话语里一丝不平常的用词,像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嗯?小秦比我好呀?”   “没……”她回答得有些心虚,装傻打哈哈,“嘿嘿嘿你们都好,都好。”   “哼。”楚霏霏这一声哼也是霸气,知她者如裴姝,愣是从这个短促的语气词里读出了“自己养了四年多的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屑与藏在每一个颤动的气流间的欣喜。   “你总说他是猪干什么……”   “敢啃或是要拱我家白菜的都是猪。”   “……”裴姝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他对我很好的,你放心。”   电梯门打开了。   叶一航与严真的婚礼排场很隆重,从电梯口走到婚宴主场长长的一段路,处处可见婚礼的元素,走廊两侧挂满了粉色与蓝色的气球,婚宴主场入口还专门放置了吹泡泡机。新人立在门口,洁白的婚纱与玄色礼服匿在漫天的彩色泡泡里,向里头窥一眼,星空与烟花主题,刻意调暗的灯光下,地面星星点点地撒上了荧光颜料,如磨碎了的星辰,闪烁一路铺展至远方,仿佛是童话世界在现实生了根,开出花来。那是大多数女孩幻想一生的场景。   今日,叶一航给了严真一个足以铭记一生的婚礼。   看着叶一航与严真紧紧相依,那个几个月前还拉着自己听伤心情歌的傻乎乎的男孩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叶一航偷偷对她眨了一下眼,让她恍然间觉得,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男孩。   严真太美了。简单而又复古的婚纱款式,将腰线掐得玲珑有致,薄纱罩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卷发梳在一边,其间缀着微小的浅紫花朵与纯白珍珠,如雾气弥漫的丛林之中走出的森林女神。   而叶一航的手放在她腰腹的位置,熨帖地护着她的小腹。他对每一个光临的宾客展露微笑,笑得傻里傻气,却是真切的幸福模样。   她看着眼前一对璧人,想笑着说些文绉绉的祝词,到嘴边发现远没这么容易,于是仅剩下一句“新婚快乐,祝你们幸福”。   裴姝走进主会场,捏着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多大的伤心。看着叶一航与严真这般幸福的模样,她由衷地微笑了。心里似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在经历漫长的漂泊与浮沉之后,终于安稳地落定了。   宾客落座,裴姝与楚霏霏这一桌大多是相熟的大学同学,不在同一个系,也时常一起玩。裴姝先去了叶一航父母那桌同叔叔阿姨问过好,回到自己这桌时几个男生同她开玩笑:“裴姝啊,直到收到请柬的前一刻我们还相信着,到最后会是你收了这货呢。”   裴姝笑着同他们举杯,“让你们失望啦,我没这么神通广大呀。”这些话里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随口一提的调侃。她喝一口温茶,醇香而微苦的液体流经她的喉咙,淡漠了她本应由这句话而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像,也没怎样。   楚霏霏在她旁边一听这话心里不舒服了,眼尾一挑,斜睨了他们一眼,“这群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呢?凭什么要我家姝姝委屈地收了你们兄弟啊?我还不乐意呢!”   “行行行,”一行人连忙点头哈腰地向女大王赔罪,“我们错了哈。罚酒,罚酒。”   楚大王一点也没跟他们客气,指挥对面的人一个个满上啤酒,自己则是倒了半杯蓝莓汁,一口干了。   背景音乐在一行人碰杯结束之时戛然而止,灯光由远及近次第熄灭,荧光颜料绘制的星辰在黑暗里分外夺目,在地面铺就一条星辉繁密的银河,照亮这对款款而来的新人。头戴花环身披小羽翼的小花童走在他们前方,提着小花篮撒花瓣,小女孩比小男孩略高一点,撒起花瓣来也格外奋力,一捧捧粉白与殷红的玫瑰花瓣被高高抛起,落在新郎的前襟与新娘的白纱之上,复洒向地面,与星光交相辉映。   新郎新娘走向银河之路的尽头,两个小花童倒空了花篮跑开,背后羽翼一扑一闪,满厅灯辉重新亮起,原先如宇宙般深邃幽沉的背景墙露出了鲜嫩的桃粉色,婚礼主持上台。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很荣幸,由我来主持叶一航先生与严真小姐的婚礼。”   新人相对而立,视线胶着,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好像失去彼此一秒钟就无法呼吸。   “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两位新人经历了三年的爱情长跑,一路幸福坎坷,有笑有泪。今天,他们终于决定要一辈子握紧彼此的手,站在这里。哦,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需要询问一下——”   全场轻笑。   “新郎叶一航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在你接下来的生命中,用你所有的温柔与包容去爱你面前的女人,爱她当前貌美如花的脸孔,也呵护十年二十年后她逐渐沧桑的面容?你是否愿意娶这位美丽的小姐,成为她的丈夫?”   叶一航答:“是的,我愿意。”   “新娘严真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在从今以后的岁月里,用你所有的耐心与热情去爱你面前的男人,爱他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珍惜十年二十年后他饱经风雨的身心?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位英俊的先生,成为他的妻子?”   严真注视着他的眼睛,静静地抿唇微笑着。主持人的呼吸声经由话筒音箱被放大成为计时仪器,她沉默了一个瞬息,回答:“是的,我愿意。”   新郎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新娘,他贴在她耳边对她说了句什么,因为话筒近在咫尺,那句话传到了每一位在场之人的耳中:“严真,余生请你多多指教。”   舞台上的新郎与新娘在台下众人的一片欢呼祝福中拥吻。   裴姝眼前下起静谧的花瓣雨,近乎透明的粉白与藕荷,由稀疏至繁密,剥离了万千嘈杂与浮华思绪,飞扬成鹅毛大雪。   她斟上紫得发黑的葡萄酒,远远对着为人群簇拥的新人举杯,一口饮尽,在一片欢腾与祝福声中湿了眼眶。   心境是玄妙的。   并不如想象中的大伤大悲,虽无法如旁人亲友一般大喜大乐,也是能够笑出来的。像是体内有个充满不知名液体的容器,液体摇晃着泛上来,溢出一点,换以空茫。她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错觉。台上新人拥吻的身影在她眼前化作两个平面的影子,然后抽象成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符号,淡化远去,最终消失在漫天花雨里。   她觉得自己对叶一航的喜欢也应该埋葬在了这场浪漫至极的花雨里,绚烂而壮烈。十六年来,风风雨雨,所有因他而起的幸福快乐,寂寞悲伤,都会成为以一个含着泪水的微笑封缄的秘密,最好永远莫要再提及。   这次是我真正同你说再见了,叶一航。   我沉默地道别。   我笑着祝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不嗨森,今天我又没出场。 裴姝:(戳~)其实你出场了的,在我和霏霏对话里。 秦修煜:我就是那只猪嘛? 裴姝:……我夸你了的…… ☆、20-相似的人   秦修煜接通裴姝打来的电话,给他打电话的人却是楚霏霏。她在那头语气焦急,要他赶紧过来接裴姝回家。那头似乎裴姝抱着楚霏霏的脖子,在话筒这边呢喃着什么,他放下手边的事,火急火燎地赶到婚宴。   楚霏霏一个人架着裴姝等在婚宴入口,见他来了赶紧让裴姝靠在他怀里,皱着眉毛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这丫头,趁我不注意就偷酒喝,真是反了她了。”嘴上的气掩不住内里的心疼,秦修煜向她道谢,扶着裴姝就要打横抱起她。裴姝抱着他的脖子,胡乱地扭,不安分极了。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里面是直白而纯粹的爱意,黑得发亮,剔透无比。他简直要怀疑她有没有喝醉。   他抄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稳,摸着她一侧脸颊轻声哄着她:“姝姝,我们乖乖站好,要回家了。”她躲闪着摇头,抱住他脖子的手忽然摸上他的耳朵,恶作剧似的一捻,像是挠痒痒,“我还没抢到捧花呢。”他哭笑不得,只得由着她来。   这时候会场里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高大瘦削,面颊泛红,他的衣襟上系着一簇白紫相间的胸花。他步伐并不稳,是酒精的缘故,也是因为他走得太快。   他不用询问就知晓这个人的名字。   “叶先生,你好,”他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令她整个倚在他身上,一边微笑着对迎面向他走来的人打招呼,“祝你与叶太太百年好合。”   叶一航大约也是喝了不少酒,反应变得迟缓,挑着眉毛打量了他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谁,对他点头:“你好,谢谢你。”叶一航将他从头至尾打量一番,再从鞋到头发审视一遍,目光落在他托着她腰肢的手上,眉头极不明显地一皱,“请问你是……”   “他是姝姝的男朋友!”楚霏霏单手叉腰倚着墙壁,轻飘飘地告诉他。   “是,我是姝姝的男朋友,我叫做秦修煜。”   裴姝还埋在他怀里呢喃着什么,他无法空出一只手来与叶一航握手,对方也并无握手的意思,嘴角的笑容僵硬了。   “叶先生,姝姝她喝多了,容许我先带她离开。”   “好,麻烦你。”他说。   “不麻烦,是我分内事。”他没有再看叶一航,单手扶着她脱下外套罩在她裙摆将她打横抱起,她乖乖配合地抱住他的脖颈,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缩进他怀里,“秦修煜……我、我们要把霏霏送回家呀……她……她喝多了……”   “这丫头,还有心思说我喝多了呢,”楚霏霏跟裴姝比还算清醒,提了包走到他们身边,朝叶一航挥了一下手,“老娘跟他们走了,快回去陪你老婆去。”   秦修煜小心翼翼地将裴姝搬运进副驾驶,怕她撞头特意将腰弯得很低,结果安置好她之后自己出来时头顶被车门框撞了,痛得差点飙泪。楚霏霏倒是驾轻就熟地坐进后座,在车子发动之后雷厉风行地指挥。   “这边左转,嗯对。”   “下个路口右转,诶那车怎么这样呢?超超超!超了他!”   “嘿——还敢跟老娘玩横的呢!”   鉴于这位女士也喝大发了,秦修煜好脾气地没跟她计较。   “小秦啊,我也有点晕乎,照顾不好姝姝,你等下给她送回家,最好陪着她,她钥匙在包包夹层里,金色的最大的那把就是。到家之后你帮她洗把脸,稍微擦擦身体,别趁人之危啊我跟你说,不然饶不了你。哦哦哦——你是艺人对吧最近有新歌要发,真是的——你明天早上有事吗?忙吗?”   “不忙,没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在把楚霏霏送到楼下时再三承诺,捉回裴姝扒着车窗的手,摇上车窗。   他调转车头,离开小区。   “秦修煜,我们把霏霏送回家了吧?”她靠在座椅上,眼皮耷拉着快要阂上。   “嗯,你交代的任务,肯定要完成的嘛,”他空出手来替她把松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我送你回家。”   “嗯。我们回家,回家。”   这个时间点,人们不是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在某些娱乐场所开始夜生活,大路上车辆稀少,秦修煜把车开得飞快,一心想着要把裴姝快些送回家里。他心里或许也是堵着一口气的,在他抱着裴姝哄她那会儿,叶一航远远地走来,她就“嗖”一下把头转向别的地方去,像是见了鬼。   他明白她的心情,可还按捺不住突然涌现的醋意。坐在旁边的人乖顺极了,掌心下的她好像一只温热而安顺的小动物,半阂着眼睛蹭上来。他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软软的脸颊掐一把,这才收回手。   他将她背上楼,顺利摸到钥匙开了门。她嗅到了熟悉的家的味道,立刻往小沙发上一趴,歪着头盯着他痴痴笑。她双脚翘着一晃一晃,及膝的裙摆褪到大腿根,两条小腿白皙而匀称。   该怎么形容?   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小妖精。真是个小妖精。   他觉得今晚他是回不去了。   他强行压制住这些不该在这时候乱想的心思,一再嘱咐让她别掉下去,寻遍了厨房,煮出一碗醒酒汤哄她喝下去,然后打了盆水找了她的卸妆水将她脸上的妆全卸了,再把她翻转过来,将她露在外面的四肢擦一遍。   她依顺地窝在他怀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攫着他,像是个初生的婴儿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世界。天真,好奇,对万事万物都带着一种温柔的爱意。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喝醉的样子,居然恶趣味似的觉得她这副样子可爱得不得了。可爱,又让人心疼。   “醒了吗?”   “嗯……没有。”   “那要我抱你去床上好好睡么?”   “嗯?……要。”她伸长了两条手臂,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轻松地将她一提,放在柔软的床上。她抱着他不撒手,他只好跟着一同躺在她身边,“姝姝,你这样抱着我喘不过气。”快窒息了。她慢吞吞地“嗯”了一声,松开了手臂,改换成拉着他的衣服,“秦修煜,你不能走,”这话说的委屈又惹人怜,细细的一声如同呜咽,“你别走。”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将自己的衣服抽出来,握着她的手,“好,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她这才满意地闭了眼睛。   她的呼吸渐渐均匀,他握着她的手却是还没放开。他小心地揽着她,嘴唇靠近了她的额头,在上面碰一下。被子裹着,他们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暧昧,却意外地干净,意外地没被情|欲沾染。   “秦修煜……”她迷迷糊糊地说,“其实……我今天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嗯。你说你难过的时候千杯不醉呢。”   “嘿嘿嘿……我看着叶一航终于结婚了,也是开心的。”   “姝姝。”   “是真的开心。他们的婚礼好梦幻好美啊,我羡慕他们,但再想一想,也没什么可羡慕的呢。叶一航有他喜欢的严真,我有你啊。秦修煜,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你有我。”   “秦修煜,我想和你走得更远一点。”   “姝姝,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秦修煜,”她往他怀里拱了拱,他看不清她的脸,也搞不清她到底醉了几分,“秦修煜,我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加喜欢你啊。我想要了解你的更多事,你过去、现在的事……告诉我好吗?”   “你想听什么?”   “嗯……让我想想,”她忽然瞪圆了眼睛,似嗔似怒地看着他,“你早上说的,让你经历过剜心之痛的女孩。”   “原来还想着这茬呢,”他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你这醋吃到现在,我是不是该小小得意一下?”   她有气无力地捶了他一拳,闷闷不乐:“你别扯开话题。”   “好好好,我告诉你,乖乖躺好,不许瞎吃醋,”他一只手穿过她脖子下方揽住她的肩膀,“我和她呢,是大学认识的。我当时想啊,追女孩子要一步一步的,慢慢来,所以先从朋友做起。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身边的朋友几乎都默认我们是一对了,但我自己心里知道,我们远没到恋人的程度。”   她努着嘴,一脸不情愿又迫切想听下去的样子。   “然后嘛,我就去参加选秀节目啦。等那档节目完全落幕,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她跟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在那时小有名气的制作人。我当时整个人是懵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答应帮她牵线。”   “你傻呀。”她照着他肩膀咬了一口。   他捂着肩膀,心里却有点甜。   “她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真的认识了那位制作人,哦对了,之后他成了她的丈夫,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的女儿有两岁了吧。”   “那你呢?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看不出来你喜欢她吗?”她竟然在为他鸣不平。   “姝姝,我也说不清啊。‘喜欢’这样的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有时候,装傻是为了避免破坏当前还算不错的状态,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句‘不喜欢’罢了。我也是在怕失去,所以才一直不敢明说。”   她气鼓鼓的,眉头皱起来,吸着鼻子,“你当时说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也对我有好感。你知道吗?感情上的事呢,或许是越熟悉就越难开口。不如在刚认识还保留这一点心动的时候就尝试一下。我也受不住过于炽烈的爱情了,伤心伤肝的。毕竟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他亲亲她的额头,“后面的事有机会再跟你讲吧。来,睡觉了。”   后面的事情对她来说过于残酷了,他怀中的女孩只是一个刚毕业几个月,对未来充满希望与幻想的小姑娘。她与多年前的他何其相似。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护她在自己的保|护|伞下,他曾经陷进的泥泞,走过的坎坷,最好一样也不要在她前方的路途出现。   至于他与董妙熟悉后的陌路,以及再度熟络之后的漠然,都是些过去了的、无关紧要的事。他对董妙的爱,还有他曾经的梦想,在公司强制命令下达的一刻,一同破碎在那一场未能举办的演唱会上。   再无法也不必要完好如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举手)媳妇儿调戏我!她撩完就睡! 裴姝:……我为你身体考虑。 秦修煜:等等,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 发现了个小BUG,修一下。 ☆、21-作弄   裴姝在天将明之时在秦修煜的臂弯中醒来,脑袋还有点疼。身边的人一条手臂搁在她脖子下面垫着,大概是之前被她死皮赖脸拉着,连腰间的皮带没抽掉,质地柔软的T恤被她捏出一道褶皱。她回想起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他的过去。说不出滋味,嫉妒那个女孩称不上,总归心里不大舒服,但更多的是心疼他。   她怕弄醒他,蹑手蹑脚地起身替他掖好被子。他原本揽着她的手像是一时间无法适应突然消逝的重量,在半空虚虚地一抓,随后垂落回原位。她去换了身睡衣,重新钻回被窝,抱着他的手臂挨着他。他似乎在睡梦中有所察觉,翻了个身,侧身抱住她。   不知这能不能算作一种神奇。   裴姝觉得,在这个瞬间,以及以后的时间里,她对这个男人的喜欢,或许要比刚刚告别的十六年的暗恋中的喜欢要浓烈得多。   天已大亮。   裴姝半夜睡下在醒来约摸是九点多,秦修煜已经起身,大约是走得急,写了张便利贴黏在床头柜:明天新曲发布有些事,我先去公司了,要找我就打电话。记得吃早餐。   她给他发了条消息:我已经起床啦。   秦修煜没有立即回复,她知道他忙起来是什么也没空管的,并不焦灼。放下手机,洗漱一番,将自己打理好。她煮了些粥,拌进去小半碗肉松,边看手机边吃掉了。   朋友圈里叶一航发布了他的结婚照与昨天婚礼的小视频,说是今天就要出发去日本度蜜月了。她一个个点赞过去,跟着队形发表一句“祝福”。这句祝福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即便她每周会写几万字的小说更新,也决定不好要发表什么样的长篇大论来说明此刻的心情。好像也只余平静。   祝福是最简单真挚的两个字。   索性不再去想。秦修煜的脸在这时跳进她脑海中,一双笑眼和微微翘起的嘴唇,让她视线所及之处倏然开出浅粉色的花来。她止不住地笑,又慌忙捂住嘴巴,恐泄露了什么秘密。眼睛转溜溜地傻笑了一会儿,她洗了碗,步伐轻快地开了笔记本电脑。   手机铃声响起,她连忙拿过来接听。有发动机的声音,秦修煜大概是坐在车里,声音懒洋洋的:“哟,小懒猫,今天起的还算不晚。”   “那是自然,”她握着手机,旋转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昨天睡得好嘛。男朋友,你今早起来胳膊还好吧,酸不酸?”   “哎……酸得要命啊,我这条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呢。女朋友,你来给我揉揉怎么样?”   “不揉。”她对着空气吐吐舌头。   “姝姝,你别这么狠心啊。算起来我还抱着你睡了一夜呢,你看我也算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吧,被你这个一会儿摸这儿一会儿摸那儿的小妖精撩拨了一晚上,可难受啦。”   她脸皮一红,“别乱说,我哪有。”她还真的去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她真的兽性大发对他动手动脚了么?应该没有吧……   “你忘记了吗,姝姝?”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委屈,但她可以确定此刻他一定是一脸得逞的表情,“是谁抱着我不撒手,要哭不哭地不准我走?”   “……你记错了那不是我。”   “那是谁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还要我讲故事给你听的?”   “那个也不是我。”   “原来不是你呀,”他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那么我再打电话给我其他的女朋友问问看她们是谁。”   “秦修煜!”她抬着眉毛一副要揍人的表情,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你其他的女朋友都有谁!”   他在那边想了想,好像真的在搜索她们的名字。不一会儿,他回答她说:“有一个布娃娃做的不错的叫裴姝,有一个会写小说的叫做裴大树,有一个爱撒娇的是姝姝,还有一个……是自称千杯不醉的小醉鬼。”   “秦修煜!”糗样被他悉数,她涨红了脸,隔着手机都想找条地缝钻下去。   “嗯?”   “你赢了。哼。”   “看来现在听电话的是爱撒娇的姝姝。”   “你别说了……”   “说正经的,姝姝。晚上我到你那儿来好吗?我想吃你做的菜。”   “好啊,”旋转椅恰好回到原位,“请你吃顿好的。”   通完电话,她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久久没有消失。她播放着很轻很轻的音乐,打字飞快。她手上这本小说就快要写完了,她正在写最后一章。女主角车祸死亡,获得了一个月继续留在人世间的时间,她并不执着于找寻自己死亡真相或是复仇,想的是要找到前世存有遗憾的未能在一起的恋人,以及平日里不太联系的父母,好好告别。悬疑当然是要设置的,事情的真相也在她的寻找与探索之中浮出水面。裴姝现在正在写的,是结尾男女主角告别的桥段。   女主角对男主角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离开的。我不会故意做让你讨厌我的事情,演爱你就千方百计让你放手的苦情戏码,我要做的,是在我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爱,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你不是固守过去的人。”   他们拥抱彼此,坐在高高的山头。破晓前夕的风很凉。   她说:“你过一会儿就看不到我了,也不用太担心。就当我又出门远行,到最后,我们还是会相遇的。”   他说好。   “你也不准忘了我啊。我会揍你的。你要记着……”她越说越慢,像是要喘不过气,她也知晓有鲜血自头顶缓慢地流淌下来,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透明,“我一直爱你,我爱了你一辈子。你看你多幸运。”   他说是。   “所以啊,你要好好的,把我来不及的梦想都去完成一遍,告诉你啊,我都看得到,不许偷懒。”   他说我会的。   地平线破开一丝曙光,他刚想转头,一把被她捂住眼睛。然后泛着凉意的嘴唇落在他嘴上,他们在彼此唇间吐露同一句话。是告别,也是祝福。   一轮红日渐渐地自地平线升起,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与起伏山谷中的流泉。山林之中的鸟鸣,风穿过树梢的飒响,树叶窸窣攒动的韵律,泉水流淌在卵石间的清歌,都是高山与峡谷之间回荡的一句“我爱你”。   我深爱过你,也永远爱着你,所以请你,好好活下去。   裴姝在末尾处敲上“END”的文字,长长地吁一口气,这是她给离开她身体的十八岁自己的交待,也是给决心放下过去的二十三岁自己的交待。她终于赶在要发布之前写完了最后一章。她打开好久不上的微博,发现自己一下子多了一些粉丝。打头的便是一个算是大V的“Chris克礼斯”。   她轻轻地笑了。点击发布微博:明天有双重惊喜。   想了想实在是太害羞了,还有些忐忑,没有圈他。网络上谨言慎行为妙,现实里有他已经是多么幸运的事。   他到她家时不算早,过了饭点,虽然他之前已经打过电话让她先吃,但她没听他的,将饭菜温在锅里,等他到现在。   他摸着她的脑袋,用力抱了她一下,“快吃饭啦姝姝,饿坏了我心疼的。”   她一点一点地扒饭,不时夹两筷子菜给他,他狼吞虎咽,一连吃了两碗饭,有要奋战第三碗的架势。这可不似他平常食量,她吓得急忙抱住电饭煲,“秦修煜你不能再吃了,要吃坏的。”   “你做的好吃嘛。”   “好吃也不能吃这么多,”她脑筋一转,“这次吃到七八分饱才有下一顿,留着点念想嘛。不然我以后不做咸蛋给你吃了。”   “姝姝……”他还要哀求,她咬着牙不肯松口。   “乖啊你。我给你切了水果,西瓜哈密瓜和猕猴桃,淋着酸奶拌一拌。”   她抱着电饭煲,丝毫不敢松懈,他见她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掰开她的手,“好啦,我不吃饭啦,吃水果。你喂我。”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却也屁颠屁颠地被他牵着跟在他后面。她准备了一盘中等分量的水果,淋上酸奶,抱着果盘坐到他身边。他长臂一捞,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她吓得一动不敢动,抱紧了果盘。   “喂我。”他张嘴凑到她下巴旁边,头发顶几根柔软的发丝蹭着她。   她咬着嘴巴,手臂僵硬地叉起哈密瓜往他嘴里送。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吃的又不是你。”他故意咬住她的叉子不放,声音含含糊糊。非要她掐一把才肯罢休。   他一口一口吃水果,乖顺极了,时不时叼着半块西瓜或是哈密瓜喂她一口,顺便亲亲她。她坐在这个孩子气的男人怀里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努力把这个姿势当做平常。   “姝姝,”他说,“说实话我好紧张。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首歌了,我真的好希望它能被更多人听到,更多人喜欢。”   “会的。”她喂给他一块猕猴桃,“毕竟是我写的歌词呀。”   “说的也是。”   “我不敢保证它在发布的第一天一定会有多少热度,但我觉得,喜欢它的人一定会感受到歌里写的……温柔又甜蜜的味道。”   他注视着她,就这样看着,眼中像是盛放着很多颗星星,“就算它还是不能被很多人听到,也没关系。”他说,“因为它,我认识了你,这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的手一顿,哈密瓜上的酸奶滴在他下巴上。此刻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抽纸巾,鬼使神差地靠近他,低头吮去了那块小小的白色。秦修煜的耳朵在她面前变得通红,她的目光仍然直愣愣的,他深深吸一口气,咬住那块哈密瓜,转而狠狠袭向她的嘴唇。   清甜的汁水在她舌尖蔓延,口舌里是缠绵不化的他的味道,夏天的味道。   新曲发布的当天,Evan给秦修煜安排参加了一档小型的音乐直播秀,要他在现场演唱要发布的这首单曲《时间琥珀》。裴姝没去现场,在家开了电脑等点看直播。她小说的结局倒是在这天零点准时发表,八|九点的时候,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读者看过了。   她收到了诸如“虽然提前知道了结局是BE但还是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呢”以及“期待大大的下一部作品哦”之类的善意评论,当然也不乏“什么啊,烂尾!还以为有逆转”与“追到现在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负|面|评|价。她看的很淡,一一回复了感谢。   秦修煜那边或许也会收到像这样的评论,他的反应想必也同自己差不多。她所认识的他就是这样的人,称赞与追捧并不能动摇他创作的初衷,鄙夷与贬低也无法阻挡他继续下去的决心。他有时停歇,却始终一往无前。   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跳转到上午九点五十,她打开事先储存好的网址。约摸是网速有点不给力,页面一直显示不出直播现场。某个应用软件自带的新闻推送在这时候弹出来,娱乐版面上印着巨大的黑白讣告。   “乐坛黑色星期五:金牌音乐制作人、乐坛鬼才黄靖老师于今天上午九点半在X城XX路发生重大车祸,在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身亡。”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打开了几个新闻网站,娱乐版面清一色是黄靖车祸身亡的讣告。一点空隙也没有。   手机“叮”的一声,她的微博特别关注“Chris克礼斯”发表最新动态:“抱歉各位,今天的直播取消。”   简短的几个字,不知是工作人员代发还是他本人,看不出他的情绪。裴姝剧烈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哆嗦着手指一遍一遍地拨打秦修煜的电话,私人号持续占线,工作号无人接听。她连电脑都没顾着关,抓起钱包手机就往外面奔。   她还记得他昨天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姝姝,说实话我好紧张。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首歌了,我真的好希望它能被更多人听到,更多人喜欢。”   她也记得他熠熠闪光的眼睛,满是期待,又夹杂着一点忐忑。   之前裴姝从不抱怨命运不公,她觉得那只是每个人都会遭遇到的,最正常不过的考验。今天她头一次认为天意不近人情。她为他感到无比委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作弄他呢?他明明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他明明这么期待的。   秦修煜……你接电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召唤不出小天使,不写小剧场了。 还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小透明吧。 ☆、22-故人   秦修煜在演播厅准备,节目制作人突然就告诉他,这节目不录了。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冷静下来,耳畔是Evan与制作人员争执的声音,乱哄哄的,嗓门很大,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要向一旁倒去,他撑着椅背站起来,向节目制作人走过去。   “抱歉,”他拉过Evan,“请问您能够把节目取消录制的原因重复一遍吗?刚才我没听清。”   制作人说:“Chris啊,不是我不帮你啊,是上头命令下来了,我们也不好违抗的呀。你看看今天的娱乐版面,都被一个消息占据了啊,我们再做些欢乐的东西也不太适合啊……”   “什么消息?”   “金牌制作人黄靖老师出车祸了,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抢救无效去了啊。”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什么也无法思考了。休息室的冷气风力太大,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是一身冷汗。他连同制作人告别都没有顾得上,怔愣地转身离开。他机械地拨打董妙的手机,也不顾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机铃声大作,此时此刻他耳朵里只听得见董妙手机无人接听的忙音。   Evan追上他,“祖宗,祖宗,你别伤心啊,等这风波过去了,我再想办法约几个节目给你上啊。你别这样啊……欸……”   “你的车钥匙借我。”   “啊?哦。”Evan丢出一把钥匙给他接住,他大步跨着楼梯往下跑,“欸,祖宗,电梯!坐电梯啊!”   秦修煜没有理会他,一路奔向停车场,开走Evan的车。车在马路上疾驰,连广播里播放的都是关于黄靖的消息。他一拳砸在广播按钮上,车里彻底安静下来,工作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剩下的是私人手机拨打号码不通,余下的一遍又一遍忙音。   汽车开至下一个路口,红灯让他停了下来。   手心里都是冷汗,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拨她电话是出自潜意识的本能,可他似乎忘记了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去执行。理智掌控本能之后,身体与头脑里出现了久违的空落。   他要做什么?   要去找董妙吗?   以什么样的身份去?   秦修煜靠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呼吸,迫使自己冷静,脸贴着喇叭按出长长的一串鸣笛声。后面的车子不明所以,纷纷鸣笛。红灯跳转绿灯,他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任它不知疲倦地唱着歌,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他一路飙车来到郊区的湖心公园,手机放车上,在湖边倚着栏杆站了一天。   湖面荷叶飘摇,映着远处一点点下沉的火红日头,送来阵阵凉风。下午热得躲进鸽棚中休息的鸽子们此时排着队挺着鼓鼓的肚囊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分散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啄食。   赏景的心绪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眺望过去的景致却没什么不一样。这片湖有一种奇异的震慑人心的力量,莫名使人静下心来。   太阳西下,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身边的鸽群扑动翅膀,呼啦啦地飞走了。   他回过身,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喉头里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却是无比喑哑。   是她。她来了。   裴姝上前握住他的手掌,眼中积蓄的泪水突然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她的呜咽声断续而破碎,压抑着嗓子不让声音释放出来。他突然就什么也不想管了,失去了询问她“可不可以”的风度,红着眼睛近乎蛮横地扣住她的手指,用力将她抱紧。她像个弱不禁风的纸人儿,被揉碎了嵌在他的怀里。   “秦修煜,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她的眼泪浸润了他的衣服,温热地地贴在他胸口。她的颤栗也经由这层薄薄的液体传递到他心尖。   “姝姝,”他弯曲着后背将下巴埋进她的发间,眼睛又涩又胀,仿佛有什么东西抓扯着皮肉要喷薄而出,“姝姝,对不起姝姝。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希望地球空间就此扭转,风暴海啸就此来袭,他们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为彼此建起一座平静无风的安全港。   她是会为他奋不顾身奔向这里的人。   也是会抬手抚摸他发红的眼角,踮起脚尖流泪亲吻他的人。   她搂着他的脖子,用舌尖安抚他的焦虑与不安,化解他的忧郁与愁苦。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部的起伏滑进他口中,他们共享此刻的苦涩,气喘吁吁。   “秦修煜,”她喘着气,浮着一层霞红的脸颊犹有未干的泪痕,“你以后不许一声不吭地跑这么远,出什么事让我知道好不好?别一个人扛着啊。”   “嗯,不会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姝姝——”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索要承诺的人,她也不是头脑发热随便许下诺言的人。他们是两个信仰当下、不信时间的人,他们相似,并且再清醒不过。然而这样的他忽然在此时很想很想要一个有她的未来。   但是他不会要承诺,也不会轻易说出“永远”。   “——没什么。”他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原先微张的嘴唇紧张地抿了起来,揪着他衣服的手紧了又松开,她很轻地咕哝一声,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想表达的是什么,“至少我不会让你觉得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回到车上,仅剩百分之七电量的手机显示有八十多个未接来电,六十多个是来自裴姝的,剩下的是Evan打来的。短信和微信也被攻陷了,红色小气泡上的数值都不小。裴姝扫了一眼他手机屏幕,脸红红地别过头去。   他给Evan回了个电话,Evan在那头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他一顿,最后说了句:“祖宗,下次可别这样吓我们了,裴小姐不停地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她亲自去演播厅找你,我看她都快哭了。”   “嗯,不会再这样了。”他挂断通话,发动车子,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找过来的?”   她吸了一下鼻子,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支吾道:“我查找了你手机的位置,做出租车过来的。”   他笑着捏了她的鼻尖,“我们姝姝真聪明啊。放心,下次要跑,一定带着你一起跑。”   “你……要说话算话。”   他窝在她家一个礼拜,正好她开始写新的小说,他就蹲在一旁替她打杂,蹭吃蹭喝,缠着她索吻求抱,其间陆续参加了几个节目宣传新单曲,收视效果并不比以前好多少。他的心态倒是平静了不少,翻看着几个音乐APP里网友的评论,倒也得到一些慰藉。   变故是在单曲发布后两个礼拜之后发生的,他接到一个电话。   “喂,修煜。”   熟悉的号码,熟悉的名字,连显示的地理位置都是在他最熟悉的Z城。声音却是陌生的,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听到的缘故,恍惚间,他竟然需要好几秒钟的时间去反应那是谁。   董妙,在他决心把她划归为“过去”的范畴这么久之后,重新踏入他的生活。   如海潮般来势汹汹。   “喂,董妙,”他快步走到阳台,尽可能地不让裴姝听见。他捏紧手机,强压下心中起起落落的怪异情绪,平静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回Z城了,不见一面吗?”   他们约在一家装潢高端的咖啡厅见面,室内设计精致,进店需脱鞋,每一个隔间设计都别有新意。这样的地方却让他感觉有压抑逼仄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他或许还是更喜欢裴姝喝醉那一晚带他去的充满人情味的小餐馆。   董妙变了很多,从前的短发蓄到略过肩膀的长度,在后脑勺绑了一个小小的发髻。脸颊不若以前圆润,想必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日渐消瘦下去的。她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卡布奇诺,捧在手中。她伸出一点舌尖去舔泡沫上的拉花,鼻尖上沾了些泡沫,像是全然未觉地抬头,“修煜,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尖,“鼻子上沾了泡沫。”她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拆开湿巾擦拭。她同他记忆里的十分不一样了。从前的她大概会伸长脖子凑到他面前要他帮忙擦干净,回头还甩给他一个“能伺候本宫是你的荣幸”这样的眼神,而他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慌张与无措,眼底的那些光芒已然再难寻觅了。   秦修煜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当年的第三场“化蝶”演唱会若是如遇如举行,她想必也会出现在观众席上。当时他是怎么打算的来着?在演唱会上向她表白,说出那份不曾脱口的“爱”。   可惜没给他机会。   她跟黄靖的婚姻也不过两年,怎能使她改变如此之大?   如今这个董妙,似在一个个不经意的微小处,令他失望了。   他摇着头,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清楚,她想听的是什么。   “说说你最近的生活吧。”她手指交错着握在桌面,眼光闪烁游移。   他叹了口气,“董妙,我的生活没什么可说的啊。”   她瞬间就湿红了眼,“修煜,你为什么跟我这么生疏了?你……你以前不都是叫我妙妙的吗?”   “我们大学毕业已经过了三年了,董妙。我们也有了各自的生活,怀旧的话,不合时宜啊。”   “秦修煜,”她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不合时宜的话,你为什么要在那一天给我打三十二个电话?”   “是因为担心你,董妙。但是你一个也没接。这就是不合时宜,你明白吗?我们的关系大约是从你不听我和你父母的劝说,执意要跟黄靖去X城的那一天就已经僵到无话可说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遗憾,但我除了跟你说一声节哀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修煜……”她崩溃一般大哭出来,趴在桌子上狠命抹眼泪,抽抽搭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后悔没听你和爸爸妈妈的话,我、我……”   他的手缩了一下,牢牢被她抓住,无法收回。   “董妙,妙妙,你冷静点,你说什么?黄靖他对你不好吗?”他想到她生日那天发布的一条朋友圈动态,偷拍一样的配图,是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侧影,甜蜜又小心翼翼。文字流露的幸福语气,怎样看也不像是假的。   可她的眼泪真真切切地说明了那份小心的幸福背后的残酷真相。   “他压根就没跟外面这些小姑娘断过联系……他、他是从他一个情人那儿赶回公司的路上出事的。”   被她攥出红色印记的手拧成了拳。   另一只抽了纸巾递过去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拂去她眼角的泪水,放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呵呵。 秦修煜:我什么也没做,真的!(举双手) 裴姝:跪榴莲。 == 情敌上场。 即将对姝姝造成一百点攻击。 ☆、23-疑云   裴姝咬着一根磨牙棒盘腿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这篇新小说的开头她卡了一周,反复删改,写废了十多万稿子,仍没写出个像样的开头。   她摸出手机,想发条讯息给秦修煜。他上午接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她听着还挺高兴,想他自从新单曲发布之后就没出几次门,天天同她窝在一处,就差跟她一起洗澡睡觉上洗手间了。虽然整天是一副早已习惯不大在意的模样,可她仍能看出他的难过。有朋友来看他,或许会好一点。   文本讯息编辑了好久,最终发送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没有回音。   她也不再去烦他,去音乐APP底下看网友给他的评论。评论增加了一些,有的在戏谑“哟你终于不写苦情歌啦”、“BE大王曲库中惊现HE”,还有的注意到“作词”一栏她的笔名,“我是吃了阿树的安利过来的,果然我们阿树眼光不错啊”。   她缓慢浏览了一会儿,打开新闻软件。黄靖车祸的消息经过两个礼拜热度逐渐消散,却仍不乏对此追根究底的媒体。她不小心点开了一则新闻,发布日期是昨天,放在最前面赫然是黄靖搂着妻子董妙的照片,只是中间被P上一道裂痕。   “据记者了解,资深音乐制作人黄靖先生生前同妻子的婚姻实际上潜伏着诸多隐患,据知情人士爆料,黄靖生前在不同城市各自购有房产,且房产主人姓名不同,共同点是均为十八至二十六岁之间的女性。据另一名知情人士透露,黄靖确实存在婚内出轨现象。并且据多方证实,黄靖出事当天,正是从某一个单身女性家中离开。”   下面是一张车祸事发地如今模样的照片,人行横道旁被撞得歪七扭八的护栏,还有一棵拦腰折断的行道树。裴姝突觉脑仁儿疼,竟生出这幅场景莫名熟悉的想法。   “黄靖出交通事故的路段当时并无过多车辆,出事车辆的制动系统也并无故障。在本该正常行驶的马路上,黄靖为何驾车突然驶向护栏,这件事情的背后,会否存在更大的隐情?有待查明。”   她吸了一口冷气,自己的手臂竟在看完这一篇报道之后汗毛竖立。   这则新闻下面有一个相关连接,标题是《扒一扒某黄姓音乐制作人不得不说的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开这个链接,在她大脑恢复思考功能的下一秒,网页已然加载完毕。这个报道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像素极高的图片。   灰暗阴沉的色调,拍摄的大概是某一间出租房内的陈设,是一面痕迹斑驳的墙,墙面上以图钉摁着十几张女性的照片,十八至二十六岁不等。有些照片底端用鲜红的马克笔标上对勾的图样,有些则是波浪线。   这些女人里面,有朱悦,也有一些娱乐圈内多少有些知名度的人。   在整面墙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是女孩的半身照。女孩的脸整个看不见了,只能依稀看到上半身的衣服。   这衣服,裴姝认得。   是她这一届的高中校服。   她在三伏酷暑的天气里,感到遍布全身的刺骨冷意。   一些原本应该快要被她遗忘的画面也倏忽闪现在她脑海中。   前方是绿色小人的人行横道。   人群的尖叫声。   急速奔驰而来的黑色保时捷。   铺天盖地的血。   以及一声机器一般冷冰冰的不带感情的“GAME OVER”。   从未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一声“GAME OVER”。   她是疯掉了吗。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疯狂得无可救药。她手指打颤,几乎要抓不紧手机。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咬着嘴唇,拨下秦修煜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下唇传来微微的刺痛,手机被她胡乱扔在一边,好像磕在哪里,摔在了地上。她没功夫管,狼狈地冲向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以手接水拼命扑自己的脸。从龙头里涌出的水渗入眼睛,酸胀又苦涩,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喘着气撑在水池上方。   镜子里,嘴唇被她咬破皮了。白得可怜的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恍惚间,镜像抖动了一下,里面是仰面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血液从后脑勺渐次扩大,染红了白色的斑马线,她手肘不远处,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刚才的照片中恰好有朱悦,而在T大音乐节朱悦出场时,她看见天空一角突然出现一辆黑色保时捷。   据说黄靖出事的时候,驾驶的正是一辆黑色保时捷。   巨大的心理冲击反使她冷静下来,她抽来毛巾擦干脸上的水,镜面中的影像依旧是发丝淌着水滴的扎马尾辫的她。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如果自己和周围的人正在被“重置”,那么必然存在一个导致这个进程的起因,如果自己“经历”的这场匪夷所思的车祸与黄靖这个她素不相识的人有联系,那就去查清楚。   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不要怕。   她慢吞吞地坐回电脑椅,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按了几下锁屏键,没了反应。她于是开启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查找有关“黄靖”的消息。不去看最近的车祸事件,翻翻找找,最终筛选剩下几条讯息:黄靖是个浪子般的人物,才华横溢,两年前与现任妻子董妙闪婚,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婚姻幸福美满,妻子董妙为黄靖放弃了事业与歌手身份,在家中照顾女儿。但近日曝出结婚后黄靖一直疑似与其他女星存在暧昧关系。   她再搜索“董妙”这个名字。   董妙毕业于Z城音乐学院,恰好与秦修煜是同一届。他会不会认识她呢?等他回来说不定可以问问他。   她滑动滚轮往下看,有一个链接写着“董妙车祸”。她心中怔然,点击链接。网页中没有图片显示,只有一小段文字:董妙在二十一岁时曾在X城XX路发生一次小型车祸,因当时同行的男子及时拉住,只擦伤手臂幸免于难。肇事车辆为一辆黑色保时捷,司机醉酒驾驶,撞上人行道旁树木。   与黄靖发生车祸的是同一个地点。   又是一辆黑色保时捷。   在董妙二十一岁时,也就是五年前。   裴姝的指甲嵌进掌心,手掌握紧了全是冷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是巧合吗?   ——她发生车祸,也正好是五年前。   她蓦地回头看去,抓紧了近处能够防御的一只空马克杯,但身后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她觉得自己被一只潜伏在空气中的眼睛注视着一举一动,眼睛始终隐匿在她身后,所以她怎样都没法看到。未知令她恐惧,但戳破未知迎面而来的真相就是她能够承受的吗?她的脚步像是被粘在地底,挪动不了半分。   她没有来到镜子面前的勇气。   手机摔坏了,她踉踉跄跄地奔到座机旁边,拎起话筒就拨号。秦修煜的手机号拨到最后一位,那个数字她却如何也按不下去了。她颤抖地放回听筒。狠狠地深呼吸,将空调的冷气尽可能多地吸入肺腑。裴姝,要冷静。人们在持有手机的年代,为什么还要在家中放上一部座机呢?就是要让你在拨号的过程中打消拨电话给这个人的念头啊。   电话接通了要说什么?   “秦修煜,我感觉我在被人监视。”   “我十八岁出的车祸不是偶然。”   “黄靖、黄靖这个人有问题。”   说这些吗?会被认为是神经病吧。去编排一个已死的人做什么?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阴谋论。所以就算再害怕,也不要说出来。她对自己说,不说出口的东西,成真的可能性就小一点。是不是这样?   她的头脑过于混乱,于是忘记了,打电话给他,也可以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想听他的声音。   她摸着地面坐回电脑椅。咽下一口水,她继续翻看。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不是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五年吗?   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即使残酷也没关系。她会去承受。   董妙的资料也看得差不多了,并无什么新的线索。她刷新首页,发现首页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报道时间是刚才。   “根据某工作室报道,记者日前拍摄到一组有关已故音乐制作人黄靖妻子董妙的画面,该画面显示,董妙在今日下午与圈内某男歌手一同进入XX宾馆,至今未出宾馆大门。”   文字下面是一张摄制模糊的照片,不知是否是特意调成那样的,是一家咖啡厅,董妙的脑袋伏在一个男人的臂弯上,男人的另一只手臂放在她头顶,举动亲昵。   图片上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他穿的衣服,正是上午那套。   裴姝努力地保持平静浏览下面的网页,她艰难地吞咽,好减少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揉乱她的大脑。   视线正在被起伏的黑色细波浪线占据,她第一次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声音而看到这样的画面。就像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扼住咽喉。   她喘不过气。   “黄靖之死只怕另有端倪。是谁在婚姻里不忠?又或许这次的车祸并非简单的车祸?这些问题,似乎要重新考虑一番了。”   “据悉,画面上男艺人与董妙为大学同学,大学时代关系暧昧,男艺人自从出道以来一直单身,鲜少曝出绯闻,这段关系的背后,会否是一段痴心爱恋?”   报道最后,是一张高清的图片。大概是他近年来的消息太少,选的还是几年前他第二张新专辑的海报,头发较现在长一些,处处透着青涩的气息。   Chris的第一张专辑叫做《在远方的你》,第二张是《半透明的吻》。裴姝完完整整听过一遍,当时她觉得,这两张专辑就像是两封情书,倾诉着遥不可及的爱意与失意。   她也终于明白T大音乐节周边上他自己设计的logo有什么含义。logo上那简易的房子,不仅仅是房子,也是他冰箱里从来不会消失的牛奶。还有屋檐下Chris后面的小尾巴,“m”的指向再明确不过。是董妙。   董妙就是他歌里、心中始终忘不掉的人呐。   “痴心爱恋你个鬼……”她咬着嘴巴,没能控制声音里漏出一丝啜泣。 作者有话要说:  放大招~ 等下有热腾腾的二更! ☆、24-温柔的推拒   秦修煜幻想过上百种他走红的方式,却从没意料到,他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为人熟知。   他从宾馆大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明晃晃的闪光灯,他撇撇嘴,开车走了。开车回裴姝家的途中Evan杀来一个电话,Evan都不叫他祖宗了,可想事态有多严重。   “Chris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死过来!让你平时要有身为一个艺人的自觉你怎么就从来不听呢!”   他都快开到裴姝的小区了,硬是掉头驶向公司。铺天盖地的新闻向他席卷而来,他恍然间不知所措。   网上曝光的这几张照片角度都抓得非常巧妙,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角度,啧啧,他好端端的一个递纸巾的动作活脱脱被那些人拍成了什么?痴心爱恋?他只是本着负责的原则送董妙回她住处的举动就被写成不可描述的事件了?那些记者们的脑洞真是突破天际啊。   Evan在一旁喋喋不休,甚至惊动了Dylan。Dylan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桌上浏览iPad中的娱乐新闻。秦修煜见过他这种眼神,像潜伏在猎物身后的狩猎者,俯低身子等待攻击时机。他不着急,反倒是笑着问他:“你在宾馆里呆了多久?”   虽然不是时候,秦修煜还是对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超过五分钟。”   Dylan显然是鄙夷:“不会吧,这么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把她送回去而已。没别的了。”   “那你上大学时候喜欢她是真的么?”他将手中的iPad摊在他面前,一侧眉梢挑起,目光富有侵略性。这并不是一个友善的眼神,秦修煜明白这背后是尽是看热闹的嘲笑,碍于他仍是自己名义上的正牌经纪人,不能正面表现出来罢了。   “真的。”他回答得十分坦率,这倒让Dylan吃了一惊。   “她喜欢你吗?”   “喜欢我还会跟黄靖结婚么?”   “哈哈哈……”Dylan向后仰倒大笑起来,“你也真是失败啊。”   Evan看不惯Dylan这样奚落他,插话道:“师父……”   “小朋友别插嘴。”   Evan嘟着嘴也没有反驳。   Dylan说:“这种时候公关要立刻召集,自身的曝光率也要持续。Evan,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Evan被他说得眼泪汪汪的,秦修煜说:“喂,你们要采用什么也的方案,是不是要跟我商量下啊?”   “你惹事儿的时候也没跟我们商量啊,”Dylan似笑非笑,“这个圈子不是理想化的,Chris,你出道五年,应该最了解这一点了吧?”   他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   “每一个怀揣梦想来到这里的人,无疑都要经历失望与幻灭。能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的人,都是善于行走在黑白地带的人。保护别人的前提永远是自保。真诚坦率的首要条件,是学会虚假。”Dylan离开那张桌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为他的外套拂去灰尘,“热度是炒出来的,Chris,清高在这里不值一钱。目前黄靖车祸是人为操作的这种论点被人挑出无数破绽,定然是站不住脚的。另一种说法——董妙出轨论,也因黄靖生前招惹莺莺燕燕太多而被人批驳。这次突发事件在我看来,并不全然是坏事。你沉寂了这么久,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人们并不关心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是喜欢轰动,热衷于成为创造与引爆话题的一份子。”Dylan潇洒地转身,背对他们挥挥手,“Evan能够处理好这次的事件,另外你们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Evan急匆匆地向他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一边骂着狗仔无良,一边忙着给各家媒体打电话约时间。秦修煜周围的人都因他而忙碌起来,他却如同一尊大佛什么事也没有。   他给裴姝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他拨打了座机号码,也是忙音。微信短信发送过去,均是石沉大海。他渐渐地坐不住了,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被Evan喝住。   “你要做什么去?”   “找女朋友。”   “哎呀,祖宗你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不就好了嘛,裴小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呀。你现在出去肯定就要被人拍到,你想裴小姐也被卷进来吗?”   他的急不可耐一下就被这番话浇熄,他正处于风口浪尖,如何能将她拖入这趟浑水?   “可是,她不接我电话。”   “啊裴小姐应该是看了新闻跟你生气了,女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来,祖宗,”Evan大方地扔给他一只手机,“换个电话打打看。”   他照着Evan的方法做了一遍,得到相同的结果。他忍不住开始想,会不会是她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波中……   “啥?裴小姐不接电话啊?那兴许在外面听不到吧。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要他怎么放心得下?裴姝不是任性的人。秦修煜一直觉得,她是一只蜗牛,面对外人,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把自己缩在壳里,只有经过极其耐心的劝导以及诱导方能令她探出一只触角。   他好不容易拥有了握住她手抱她亲吻她的资格,真害怕她再度将自己缩回壳里。要知道她一旦决绝起来,自己怕是会被判处死刑。   秦修煜在原地焦躁不安,他想抽烟。   手机被他攥在手心里,突然震动一下,他立即神经质地察看。董妙给他打来电话,他按掉了。他按掉五个电话,董妙终于不再尝试,给他发来短信:对于这件事给你造成的困扰,我非常抱歉,我会向大家澄清的。   他现在没有心思担心自己。他担心的只有裴姝。   她看到报道会乱想吗?   她会不会哭?   她会想跟他分手吗?   偏偏是在全世界都误解他的时刻,他最想要告知真相的那个人忽然没了音讯。他联系不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鲁莽地冲去她家里找她。天知道他有多焦虑,他有多委屈。   他仍然一遍一遍地拨打裴姝的电话,手机的电量直线下降,而电话图标中,微信里,她的讯息始终显示为零。他滑到微信联系人列表中楚霏霏发位置,问她:你好,请问你在姝姝身边吗?   楚霏霏发过来一个充满鄙视的“哼”。   他悬起纠紧的心在这个“哼”字出现在他眼前时奇异地松懈了。幸好,裴姝身边有人陪着。   他发送:麻烦你请她接一下电话好吗?   那边回过来一句:滚一边去,渣男。从现在开始,你被我家姝姝休了。   休了?她是连分手也不愿意亲口告诉他的人吗?凭他对她的理解,她不是这样的。他拨电话过去,拨的是她家座机。这次电话接通了,那一头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她终于接电话了。   秦修煜松一口气,能够听一听她的呼吸声也是好的。   “姝姝,”他说,脱口而出的嗓音意外沙哑,仿佛有一层砂纸摩在喉头,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像样的:“你……有按时吃晚饭吗?”   他仔细听辨她语气的变化,由于座机电流不稳定,他没能听出什么异样,她只说:“吃什么啊,还没到饭点呢。”   “……是啊。”   “对啦秦修煜,我的手机摔坏了,我们暂时没办法用手机联系了。”   “摔坏了?在哪里摔的?你人有没有事?”   那边极短地怔忪一下,很快回答:“没有事,手机在家磕桌角上了,屏幕碎得挺严重。哦还有,下午的时候座机话筒没搁好,电话打不进来。”   她像细数家常一样,把小事一件一件地告诉他,停顿的间隙还可听出笑意。他忽然没了勇气询问她关于自己的事,不敢面对她也许会是以平静的语气说出“我们还是分手吧”之类的话。   “姝姝,我这段时间可能不能去你这里了,记者追得紧,Evan说我不能再整出什么大新闻了。”   “嗯。”   “你……要好好的,按时吃饭,记得睡前牛奶温过之后喝。”   “嗯。”   “别为了写稿子睡得太晚。”   “嗯。”   “姝姝。”   “嗯?”   “……别相信报道上写的。信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像是蓦地屏息般没了声息。有一只手同时捏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要窒息。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类似松动的低喃:“……嗯,我信你。”   他知道这句话同上面的“嗯”无异。他们之间已生罅隙。   “我今天下午,是去见董妙了,在咖啡厅里,后来我送她回宾馆。没有发生报道里写的事情。姝姝,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嗯。”   “秦修煜,”她说,“你不用担心我这里,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什么时候方便了,告知我一声,我做好饭菜在家等你。”   他记不清这通电话后面的内容了,只记得她在电话那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像是装在玻璃杯里的液体凝成固态,不会融化也不会碎裂,就这样面对一场飓风或是世界末日大概也是纹丝不动。他倒希望她冲他嚷跟他闹,好让自己没这般愧疚,好让他不像现在这样,进退不得地难受。   他或许是从来都摸不透裴姝的,她性子太柔软,任由他捏成各种形状,不会反抗。可她骨子里始终存在某种坚硬得不可撼动的东西,他从未摸到那东西的边际与轮廓,只明白,它其实一直都在,且在他每一次试探着想要伸手触碰时隐匿遁形,温柔地将他推拒在门外。   秦修煜,你以为你抱过她,你吻过她,自以为便是了解她了,实际上并没有。   他见过她伤心难过时的模样,佯装平静才是她表现悲伤的方式。她会笑,会更加温顺柔软,然后不动声色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种抗拒让他心碎又心疼,他知晓,她是再度缩回自己的壳里了。   他握着手机,黑暗已久的屏幕上映出他的脸,下颌紧绷着,隐隐颤抖。   “祖宗啊,这次咱们不能保持沉默,”Evan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机,“听说你那绯闻事件的女主角要上访谈节目了。”   秦修煜掀起眼皮瞪他。   Evan自顾自说道:“啧啧——看样子她那边是沉不住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呵呵呵呵呵。 秦修煜:拒绝冷暴力啊媳妇儿! == 上新晋首页了好高兴!看在我这么勤奋的面上,希望小天使出水留个评……QAQ 我知道这篇文有些地方拖沓了,节奏方面也没有掌控得很好,但是这个故事是我很喜欢的故事,角色也是很喜欢的人,我也会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希望看过的小天使能稍微动一动手跟我说说你们的感受哦,躺平接受吐槽!!! ☆、25-初学者   裴姝在秦修煜的绯闻曝光第二天,在电视上看到了董妙的访谈节目。   这些天楚霏霏一直窝在她家,在她耳边吹风:“看那个姓秦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说我家白菜被猪拱了吧,哼!气死老娘了……”   “霏霏,你别这样说他。”裴姝靠在她肩膀上,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会在她眼前旋转成半透明的鸭卵青与蟹壳青的色彩,像是颜色单一的万花筒,辗转地投射下层次分明的光。   她昨天下午寂静无声地流了一小时眼泪,楚霏霏破门而入的时候,她正顶着一张眼泪干涸的脸在电脑屏幕前发愣。她对于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秦修煜的解释全然无措。哭完一场,竟是空虚和茫然比气愤与委屈更多一些。   她只是个恋爱中是初学者,招架不住这样的惊涛骇浪。情感上因为这些照片中的暧昧举动而伤心气愤懑,心理上却无不心疼他。   他所承受的,定然要比她多。她不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放弃他,成为他肩上的负担,将他踩进沼泽。他已经陷得够深了。   比起他离开自己,她更害怕他眼中光亮与神采被磋磨殆尽。   不知这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他,还是太过“喜欢”他了。   楚霏霏歪在她家沙发上嗑瓜子,霸道总裁似的二郎腿一架,搂着她的肩膀时而施舍她几粒瓜子仁。   “呵……”楚霏霏拿鼻子指着电视荧幕上的董妙,“这女人一看就是一朵小白莲,还穿这么件雪纺蕾丝边白衣服,真当她是神仙姐姐呢?”   “也别这样批判人家的外貌……”   “哦?那么看来真正的圣母白莲花正靠在我肩膀上喽?”她狠狠揪了一把裴姝的脸颊,“能不能给我长点儿出息?嗯?”   “哎……疼!”裴姝捂着半边脸求饶,“我又没说我喜欢她。说实话,我也看她不顺眼呐。谁会喜欢一个跟自己男朋友传出绯闻的女人呢!更何况她还是我男朋友从前喜欢的人。”   裴姝当然讨厌她,如果她在场,恨不得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就一杯咖啡泼上去,而她不是不理智的人。若是真的发生了,恐怕她也只会走过去,盯着董妙抓住秦修煜不放的手微笑道:“你好,我是秦修煜的女朋友,请问您是哪位?”   仅仅是想想罢了。会不会落荒而逃都不一定呢。   “注意措辞,裴姝同学,”这两天楚霏霏一直致力于劝说裴姝把秦修煜给甩了,但每次要她担保她便打马虎眼儿转移话题,楚霏霏仍不放弃地纠正她,“是前男友,我已经跟他说过你要把他给踹了。”   “霏霏……”   “在这事儿上面我立场坚定,不容反驳。”   “霏霏,别这样。我想等他这阵风波过去,同他见上一面,跟他好好谈谈。”裴姝看着荧幕里播放完董妙的简介,“他对我真的挺好的,做公众人物的也有他们身不由己的地方,作为他的女朋友,需要包容他一些。更何况……他在叶一航的事情里,也包容我很多。”   “你是说不该同他计较?姝姝,我看你心也太大点了吧?你是真圣母呢,还是压根就不喜欢他?”   荧幕里的董妙优雅得体地向主持人以及台下观众微笑致意。纤细的眉毛下,眼角略微下垂,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没有不喜欢他,也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是想他好。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的偶像啊。霏霏,我一开始喜欢他,是作为一个小粉丝膜拜他的。成为他的女朋友,是偶然,也算是我的运气啊。”   “裴姝,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姿态去迁就别人?在秦修煜面前是,在叶一航面前也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飘到天上去的?”   裴姝静默着。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在询问董妙关于黄靖的事。黄靖车祸牵扯出来的诸多疑点没能在她心里引起太大波澜,她眼光麻木地盯着屏幕下方滚动的字幕,听不进也看不进一个字。   “霏霏,我只是想要好好地去喜欢一个人,把能做的尽量为他做一些,用善意去回应他对我表现出来的一点好感或是喜欢,这有错吗?如果真的无法走下去,我也想我们能够好聚好散,让我们分开的节点停留在彼此还不尴尬的时刻。叶一航是我没有抓住机会向他坦白,所以我在喜欢秦修煜的时候心怀感激地去喜欢,在分离时刻也会尽力洒脱地说再见,这不好吗?”   楚霏霏将她一番所言在心中咀嚼甚久,终是无奈又叹服地笑了:“看来是我低估你了。”她还在担心裴姝会像曾经对叶一航那样,在这一段感情中陷得太深受到伤害,如此看来她是不必过于忧虑了。   裴姝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对那些施与她真诚的人更是努力地回报真心——这是楚霏霏当初交她这个朋友的原因。   但她从头到尾,一直清醒着保持理性,即使是在自己的感情里,也能够分离出一部分置身事外地成为冷漠的看客。或许她自己也不知晓,她于无形之中建设起一堵透明的防火墙,并用更多的善意与额外的温柔极力掩盖这份自我保护的本能。   然而——   “姝姝,到了分离的时候,你真的能够如你所说的这样洒脱吗?”   她怔愣地对着前方的望了一会儿,抱住楚霏霏的腰,像是叹息一般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如果不能,装也要装成那副模样啊。”   主持人陆陆续续想董妙提出许多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问题,终于问到了关于秦修煜的话题:“请问,在董小姐眼里,Chris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董妙仍是原来这副笑眼,“他是我大学同学和非常好的朋友,就像是……类似于男性闺蜜的友人吧。大学时候我的好胜心非常强,为人处世方面也不太注意,身边的朋友来了又去,只有他愿意在身边支持我。”   “听说董小姐当年出道也是Chris在一边牵线对吧?”   “是的,他向他所在的经纪公司推荐了我,我也抓住机会,在公司签下我的第二个月参加了一部非常棒的电视剧的试镜,并成功参演了女二号。在这段时间里,也是他帮我牵线,让我认识了黄靖。”她笑盈盈地说,视线在提及黄靖时垂至地面,复而抬起,冲主持人不自然地笑一下。   “刻意使用这样的名词来界定他们的关系,还大大方方地搬出她老公,啧啧啧。”裴姝听楚霏霏对着电视荧幕念叨,配上一副视董妙为蛇蝎的表情,有点无语。   没这么夸张吧。不过也挺善于利用观众的好奇心,解释得模棱两可。   董妙悉数秦修煜帮她忙、陪她渡过难关的时刻,事无巨细,时而露出深陷回忆而情不自禁的微笑,却仅把这样的关系定义成“亲密的朋友”,让人想入非非。   “这女人段数不低呀姝姝,你要小心她,”为了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前后矛盾,楚霏霏连忙加上一句,“当然,我也不是说那姓秦的完全没有嫌疑了,我还是主张你们尽早分手的。这样的女人要是跟你斗,你恐怕要被欺负的。”   主持人打趣她:“既然你们这么要好,怎么没走到一起呢?”   董妙摇着头,面露羞赧:“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是的男女之间是存在纯洁的友情的,他就像我的一个兄长——虽然我好像比他大几个月,他总是照顾我,我也会在他艰难的时候尽力帮助他。当然,我们没有在一起首先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纯粹,另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黄靖。我爱黄靖,我愿意为他放弃我的事业,把我剩余的人生都奉献给我的家庭。可是……”她说着,面颊的神采便渐渐地消隐了,愁容阴翳覆盖在她眼睑,眼中水光乍现。   她吸着鼻子,像是在用力把眼泪憋回去,“他不在了啊……”   “Chris在黄靖出车祸消息曝出的那天给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他是真担心我。我有没有说过,我们此前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联系过,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未接来电,我还惊讶了一刹那,然后直接哭出来了。”董妙的眼眶再一次红了,“黄靖没了,X城的家是我的伤心地,我没有这个勇气一个人回到那个家,我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处理好黄靖的后事,我来了Z城,过去的人一个一个从我生命里路过,走远。我想见见我的老朋友,发现几乎没有几个。他是一个我可以依靠的人。”   她擦干眼泪,“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报道上揣测的我们之间一切荒谬的关系都是不属实的,照片这种东西捏准角度就能够拍得非常暧昧,有些东西掐头去尾便能捏造事实,希望大家能动用自己的理性判断。”   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念着一连串的广告宣传以及致谢词,直到结束音乐渐隐,裴姝都没能缓过来。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原来那天无法打通秦修煜两部手机的原因,是他在不断地向董妙打电话。他不是因为失去新曲曝光机会才表现得异常的。   是因为联系不上董妙。   裴姝拨了他六十多个电话,他给董妙拨了三十多个。   他们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相似到追逐一个人的姿态都如此酷肖。   可怜又可悲。   她狠狠摁掉电视,把头埋进闺蜜的臂弯。   楚霏霏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不了她背脊愈渐明显的起伏。   初学者斗不过狐狸精。   “呵呵。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不是真白莲就是绿茶婊。这个董妙看着就不是个天真的货儿。”楚霏霏冷笑着,“真是善于规避掉所有能够减轻暧昧的词语啊,姓秦的也是,活脱脱的一个备胎。他的眼珠子定是瞎掉了,瞎得彻底。呵……”她恶狠狠道,“摊上这样一个极品,活该他身败名裂。”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继续呵呵呵呵呵。 == 相信我,过一会儿就甜了。真的。 (看我真诚的眼神) ☆、26-但是   秦修煜看完董妙的访谈节目,像是被水噎到了鼻腔,酸涩与颤栗直冲头脑,什么话也说不出。世界上有一种高明,不是编造完美的谎言,而是善于将部分真相重新编排,组成想要呈现的样子。以前的董妙从来不懂得这些,她有的只是渴望成为女王的小女孩的骄矜。   而电视荧幕中的董妙,他很难说他认得。   她口中讲述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可经由她的嘴巴讲出来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为什么这个董妙让他如此陌生,像是他多年前爱着的是另一个人。   脑海中无由来地跳出这样一幕:五年前还没出道的时候,董妙缠着他要他陪着去看电影,在过人行横道时,有一辆车冲过来,他及时拉了她一把才幸免于难。   这一幕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像是跟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他抓住了她,还是没抓住?   斑马线上的血,是有还是没有?   还有摔在地面上的一只布艺挂件,曾经出现过吗?   董妙为什么会缠着他看一部爱情电影?   为什么有那么一些零碎的片段昭示着,出事当天她像是恋人一样挽着他的手臂?   记忆混沌不堪,东拼西凑地叫嚣着这不正常。   他不想管董妙了,一点也不想。这个她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也不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但却像是一个魔咒,被深深地植根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奋力地挣脱,脑袋上的金箍便在这时被念动咒语,收束得愈发紧。   他头疼欲裂。   Evan捧着一堆文件向他走来,露出狐疑的表情。   而他捂着头,此刻只想听一听裴姝的声音。   他是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醒来之前,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董妙差点出车祸的场景。阳光很烈,灼在皮肤上使人疼痛,他们一同来到X城,出了地铁站,穿过马路。人行横道旁显示着绿灯,这边马路的红绿灯出了些毛病,绿色小人都不会走路,干巴巴地杵着。   董妙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同他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说那部电影,“诶修煜,我跟你说哦,这部电影可唯美啦,上映以来几乎没有差评呢。”她步伐轻快,这就松了他的胳膊跑到前面回头看他,不停催他,“你快点儿走呀。”   他无奈地加快脚步,跟上她。   这段马路有些长,人行横道这儿没什么人。这会儿马路对面的绿灯已经在一闪一闪地跳了。董妙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勾着手指,先他一步小跑过去。   忽然就冒出一声尖利的刹车声。   可已经来不及了。   像慢动作似的,她在他眼前被车撞得飞成一道曲线,滚一圈落在地上,又被轮胎轧过。她回眸时的笑容模糊在血泊中。   而他冲到跟前,手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快点儿走呀。”   胸口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硬邦邦的,尖锐的碎片扎出来,看不见血,生疼。他捂着胸口跪下来,董妙的鲜血流至他眼前,天旋地转。   如果他快一点,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事情不是这样的。   没有发生,就不是这样的。   四周的场景飞速变换,褪色成潋滟的白色水光,哗啦啦地消失。   “诶修煜,我跟你说哦,这部电影可唯美啦,上映以来几乎没有差评呢。”董妙挽着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耳朵。他猛然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盯住她,他看着她放开他的手臂跑到前面一点的地方回头催促,她的嘴巴慢慢地吐出那几个字:“你快点儿走呀。”   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冲到她跟前,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往后面一带。   一辆黑色保时捷直冲过来,擦过刹车声惊天动地。   董妙缩在他怀里,心有余悸地瑟瑟发抖。他安抚她。   没有血,董妙没有死。没有死,太好了。   董妙被他带进怀里的瞬间,他大脑有一刹那的断片。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彻底地消失了,有一张脸,他始终记不起来,却在他生命里留下浓烈而又温柔的印记。   他的手虚虚向前一捞,没能抓住那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   就这么永远地消逝在他生命里。   梦醒之后,秦修煜发了很久的呆。   刚才的梦境里,他究竟有没有看见裴姝的脸?   “祖宗啊,”Evan叫唤他,“祖宗,你看谁来啦。”   他看过去一眼,Evan身后边还跟着个人。他当即就坐起来了,不顾手背上还打着吊针,就要下床,裴姝连忙跑过去护住他的手。   “你这么急做什么?”她扶稳了他的手,扶着他的后背替他把身后的枕头垫高,“我又不会溜掉。”   “怕……怕你不是真的,想摸摸你。”他仍然有些没缓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边还在傻笑。他像是害怕把她戳坏,拿手指尖轻轻地碰了她的脸颊一下,才确定她是真的一般,整只手都贴上去,他眷恋她侧脸略微有点凉的温度,不肯放手,“姝姝。”他叫她,嗓子沙哑得不像话。   Evan自动退出去了,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在外面守着,以防让某些八卦记者摸到这里。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裴姝问。   他仍然傻笑着,“嗯?我发烧了?”   “都烧昏过去了,秦修煜,我说你,就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他身子挪了一点让她坐上床沿,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因此挪动的姿势很奇怪。裴姝大约是怕他手上扎的针碰掉了,无奈地配合他。   “姝姝,你知道吗?我都有点庆幸自己发烧了呢,”他捧着她的手掌覆盖在自己脸上,冰凉凉的,舒服极了,“不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你又在生我的气,连听一听你的声音都好奢侈。”   “秦修煜你说什么胡话呢。”她放在他脸颊的手掌缩了一下,他牢牢地按住了,她于是不再动,像是在纵容一个耍无赖的孩子。   “姝姝,我喜欢的是你,真的,如果你还不信我的话,我向你发誓——”   “不用你发誓,真的。不用。”她依旧是这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不卑不亢,云淡风轻地带过他所有的焦灼。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好的征兆,她眼中失了那种一见他便自动点亮的光,这或许表明她已经不信任他了,“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你问。”   “董妙是你从前很喜欢的那个人吗?”   她问得直白,他也必须坦率地回答她:“是。”   “你设计的logo尾巴上的m是她?”   “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没等他说完就回答:“偶像,我是你的粉丝啊。还有一个问题,你新专辑发布当天,真的给她打了这么多电话?”   在他回答“是”这个字时,覆盖在他脸颊的手蓦地抽离,他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也不顾正在输液,直接搂上她的腰,“是,我是给她打了这么多电话是担心她,就像是一种条件反射……是我的错。我不该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给别的女生打这么多电话的。姝姝,这是我的错。”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本能地还是会喜……”   “不。”他抱着她,下巴枕去了她肩上,“只是一种习惯罢了,以前我欠了她一回,没来得及还,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份愧疚,担心她担心惯了,知道她遇到不好的事,依然会担心她。有人说啊,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戒掉。我的确喜欢过她,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准确来说,是那时候的我喜欢着那时候的她,而如今我们都不一样了。”   手背有微微的刺痛。他把她搂得更紧一点,“现在的秦修煜喜欢的是裴姝,真的,相信我。我担心董妙,就像担心一个老朋友,毕竟她家也出了很大的事。姝姝不喜欢,我就再也不管了,好不好?”   她没吭声,脱开他的怀抱,按住了他正在输液的手背。   “秦修煜,你不需要这样哄我。”   他一愣。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挺像的?我们都有自己的习惯,所以我理解你了。”她捧着他插着针头的手,小心地用被子捂好,将他推远了点,“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有很多媒体炒作的成分在里面。我不是你们圈子的,不了解娱乐圈的尔虞我诈,可我自诩有一点点了解你。我说了,我们很像,你不是会插足他人婚姻家庭的人,更不可能设计伤害某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而轻柔,“我的偶像,是一个正直而温柔的男人,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姝姝……”   “现在是你艰难的时候,我不会离开你,我支持你到底,你也不必担心。”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她说的这句话之后,暗暗地隐藏着一个“但是”,若是听她亲口说出这个“但是”,他无法具体想象自己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他大概会不断地深呼吸,吸入大口大口的空气,用这样一种疼痛与麻木来缓解心里的苦与伤。   然而她最后并没有说出这个“但是”。   即便如此,他仍旧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我的潜台词是,我要和你分手。 秦修煜:不同意! 裴姝:我说我要甩了你。 秦修煜:不让你甩! 裴姝:你就给我个耍威风的机会啊! 秦修煜:怕你耍赖就这么跑了!哼! == 谢谢小天使的建议,之前我还没意识到……对比了大神的排版才明白我的有多么糟糕…… 修改了排版,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前面的部分要慢慢改了哦。 下一章……私奔。 今天有二更!!! 打滚求评论! ☆、27-我们私奔吧   裴姝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真是太没用了。   秦修煜跟她说了很多,她也能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坦诚与努力。她甚至快要放弃“分手”的念头了,可最终没有。她只是决定把这句话留在她这里久一点,等到他熬过这场风波。她不能在他最低落最无助的时候离他而去。   他跟自己一样,大概也是不再喜欢过去的人了,只是留下一点曾喜欢过的痕迹,变成了改不掉的习惯。她懂的,也感谢他这么努力地喜欢自己。   但他是个距离她太遥远的人,像天空中的云彩和星辰,缥缈而遥远,碰不到,也不该被她这样平凡的人抓住。   Evan封锁了他住院的消息,Chris官方也没有对董妙的访谈节目做出任何回应。也好,让他在病房里好好调养身体。他瘦了这么多。   她在医院里转了一圈,病历本从包里拿出又放回,背包上系的小熊也一晃一晃的。她在内科与神经科之中纠结许久,最终选择了神经科。   裴姝挂了号,等在医生会诊室门口。   是该看看这听声音就能看见颜色的毛病了。   十八岁的她说她小时候父母带她去看病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或许现在医术发达了,仪器设备也先进了,能检查出她这病症的根源也不一定啊。   轮到她了,医生让她进来。   “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面目和蔼。   “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近来得了个怪毛病。听见分贝很高的声音就会看见成为不同形状的颜色,有时候音量太大,会突然晕厥。”   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她的呼吸与心跳,问了她睡眠质量与在服用的药物,她一一如实回答,医生让她去验个血,拍个X光。   裴姝看医生刷刷刷地写下一串看不懂的字,纳闷着医院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安好,抓药的人怎么看得懂。   她排队验了血,拍了X光,回头抓了药,检查报告说是要一周之后寄回家。   她回家写了几章的新小说,这次她写的是一个孤僻的女孩和她的幻觉的故事。看过秦修煜之后这些天她写得很快,几乎天天把自己闷在家里赶稿,唯一出门的机会就是偶尔让Evan接她去看他。他们连相见都十分困难,要避开狗仔,而她呆的时间不能太长。   董妙的访谈被炒得很热,网络点击率也是非常可观。之后她又带着女儿参加了几个节目,舆论风向从质疑Chris与董妙在黄靖生前存在暧昧关系,转向原来的黄靖婚内出轨问题上。有不少人同情董妙为这个家庭的付出,并为董妙在黄靖面前表现出来的卑微的不得结果的爱忿忿不平。   一些人扒出与黄靖存在暧昧关系的女艺人。朱悦曾是黄靖的初中同学,嫌疑最大,被他们当成了靶子一通乱批,被人揪出了她之前与黄靖的开房记录。当事人在接受采访时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撩开挡着耳垂的深紫色短发让一边的纸鹤耳环露出来,“我跟黄靖,那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也好意思现在提?”   她的打扮太张扬,态度也不算好,便被人喷说是为老不尊的老妖精。   也有一些人干脆操心起了给董妙寻找归宿的大事,Chris成了他们的第一选择。董妙复出之后,她与Chris的名字时常被摆在一起,每一次提及,她总是会露出少女一样的微笑,避而不谈。   “我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家庭和事业上的,我要照顾好女儿,才能关心我自己的幸福。所以各位,也别去猜测什么了。有什么消息会告诉大家的。”   而Chris团队官方,始终没有回应过这个话题,他本人甚至拒绝了好几档综艺节目,有故意避开话题的势头。   裴姝知道,他这场病生了很久。Evan给他放了很久的假。   他的形象慢慢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这样一个真诚认真对待音乐的男孩子,他拥有红的资本,而真正为众人所知,却是因为一场绯闻。   造化弄人。   音乐APP里,Chris音乐底下的评论被刷到四位数,早前一百多两百多时候的留言沉到底端,那些因为他的音乐而真心实意爱着他的人的言论被一些“听着觉得不错”、“哇哦伤心情歌王”这类敷衍的短评吞没,裴姝替他难过和不值。   但她无能为力,秦修煜也无能为力。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攥紧了衣服下摆。   他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裴姝直接打车来到他家。   她开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支着一条腿坐在墙角,见她来了,他也不动,就这么望着她。房间里静谧得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声音,裴姝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看见了四周荡漾弥漫的绀青色海水,没到他的下巴。   她走向他,抓起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没有蹲下来的意思。她正努力地把他拉起来,可他也一动也不动,伸长了双手任她摆弄。   “秦修煜,乖啊,你起来好不好?”   他摇头,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眼色深沉,不说一句。   “你起来呀,我拉不动你了。”   话音刚落,他宽大的手掌蓦地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她向墙面扑过去,勉强撑着墙站稳。她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与他平视。她重新捧起他的手掌,在他砸得红肿的关节上轻轻按揉,“秦修煜,你说句话好不好?”   他动了动嘴唇,却只是舔了一下嘴角。   裴姝奈何不了他,只能抓着他两只手放在自己腰间,慢慢地挨近他。他配合地展开身体让她过来,她抱着他的脖子,挺直身子,将他的脑袋靠在她腰腹上方。他毛茸茸的脑袋让她腹部奇痒,她憋着气,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渐渐放松下来。   “秦修煜,你别蹭呀。好痒。”   他恶作剧似的连连蹭了好几下,抱紧了她的腰肢。她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姝姝,今天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他的头埋在她怀抱里,声音闷闷沉沉。   “嗯。”她捧着他的脸,重新跪坐下来,寻到他的眼睛。她闭着眼吻在他嘴唇,拿舌尖撬开他的唇齿,生涩地寻觅他的舌。他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移去她的后颈,按住她,辗转地加深这个吻。他们感受着彼此的呼吸,静悄悄地亲吻。   她不知不觉地被他抱坐在身上,四周的海水变成了漫天绯色花海,被不存在的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她用鼻尖蹭着他,下定决心一般小声对他说:“秦修煜,我们私奔吧。”   她的脸颊在一寸一寸地变红,他仿佛没有听清,迷茫地睁大眼想要再确认一遍她的话语。她于是重复了一遍:“我们私奔吧,不要管娱乐新闻,不要管任何人,我要把你拐走。”   他的眼中有光芒在闪烁,声音也恢复到她所熟悉的。   “你要把我拐去哪里?”   “还没决定好。”   他换了一个姿势抱着她,让她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   “嗯?我们姝姝不会是一时兴起吧?”   “哪有!我明明是蓄谋已久。”   “嗯好,蓄谋已久。”   “内蒙古,青海,新疆,西藏,云南,选一个。”   “选中间的。”   “那就是新疆。秦修煜,我们去新疆。”   他注视着她,天然带笑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个明显上扬的微笑,表情似在对着一个眼巴巴讨要糖果的小孩拿出一袋软糖,“好,我们去新疆。”   她当晚就行动起来,查好景点,定了机票和前两天的酒店,连到了那边自驾游的车都租好了。她要秦修煜把一切交给她,只要带个人和一些衣服过去就好。   她取来修好的手机,给Evan打电话。Evan在电话那头大吃一惊,夸张地念叨了几句竟然答应了。他会在去机场的路上给他们做好保密工作,并叮嘱裴姝照顾好他家祖宗。裴姝原以为Evan这关需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过得如此顺利。她再三谢过Evan,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这是他们的第一场旅行。   她希望秦修煜能振作起来,也希望这次旅行留下的回忆是值得铭记一生的。   因为这也是她为他准备的分手旅行。   他们的邂逅与相恋像一场幻觉,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是幻觉太美好太真实,让她忘记了原本该处在的位置,一头陷进了这场幻觉里。但也请让她最后放肆一回,好让她给这场盛大的幻觉一个烟花绽放的落幕。   除此之外,她还要做一件事,在他们旅行回来之前,不能让他知道。   她望了一眼电脑屏幕,一个个气泡在右下角菜单栏中闪烁,她点开一串气泡,大致浏览了群里发送过来的内容,回复了“好的”和“感谢”。把每一张发送过来的图片都保存在电脑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里。   对了,这次旅行她得把电脑带去。   还要想个法子让秦修煜碰不到手机。   第二天中午裴姝提着个行李箱来到他家时发现他只整理了个稍大的双肩包,说是里头什么都带齐了。裴姝怀疑地翻开来看了半晌,对他的整理能力十分服气。必备物品没一样少,合着是个行家啊。   头发乱蓬蓬戴了副平光眼镜的秦修煜接过她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她下了楼。   来接他们的车子早就等在楼下。   说走就能走。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媳妇儿有阴谋! 裴姝:有阴谋你也给我受着! 秦修煜:……好的媳妇儿。 == 二更完毕。FLAG立起。 看我多勤奋!(秀并不存在的肌肉) ☆、28-延误   “车是Evan给安排的。”上车后裴姝向他坦白。   “不是说咱们私奔的嘛,怎么给他知道啦?”   “不是要有个坚实的后防线嘛,”她打哈哈,“Evan这么纵容你,肯定帮着我们私奔啊。”   “哼我还以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其实你可以完全无视他的。”   裴姝说,怕太引人注目,她特地选了Y城的小机场,乘坐的是一架不大的小飞机,晚上五点登机,飞伊宁,不转机。她怕他饿,还买了一袋面包备着路上吃。   他们坐在小轿车后座,司机是个沉默的人,一路上也不太同他们搭话,裴姝不让他看手机,抢了过去紧紧攥着,好似护着一个宝贝,禁不住犯了瞌睡。就算脑袋一点一点地要撞窗,她手中的手机也紧攥着不放。他失笑,伸手揽过她的脑袋搁在肩上,还在纳闷为什么她坐得离自己这么远呢。   路途不长,他看着怀里这张小脸,一双眼睛下是一层淡淡的乌青,轻声嘱咐司机开慢些就行。小心翼翼地搂着,减少她因颠簸而遭受的晃动,让她好好睡会儿。结果到了机场,她连取登机牌和托运行李都是昏昏沉沉的,秦修煜半搂着她,在安检口张望着等她,生怕她安检到一半站着睡过去了。   这天旅客流量不大,飞机场没什么人,他打扮又过于随性,不按常理出牌地戴一只浅蓝色口罩,没什么人认出他,即使多看了他两眼也被他装咳嗽糊弄过去。她睡了很久,这下精神充沛地拉着他乱逛,不忘念叨他的双肩包:“秦修煜你干嘛不把这个包给托运了呢。”   “以防万一嘛。说不定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呢。”   她挽着他的手臂,头歪靠在他肩膀上,兴奋得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呐,秦修煜,我们半夜的时候就该到那边了吧,明天要早起呢,先去赛里木湖转一转……”   “轰隆——”   裴姝话未说完,天上就劈下一道雷,她单纯被吓着,没有害怕的模样,直接翻了个白眼,“哼,要下雨了。我们这班飞机指不定要延误呢。”   “没事儿,”他按按她的脑门儿,“雷阵雨,很快就会过去的。”   像是偏生跟他们过不去,这时又落下一道响雷。紧接着密集的雨点就这样砸下来了。裴姝拉着他伏到窗口,停机坪原先干燥的地面不一会儿就积满了水。他们大眼对小眼互相瞪了半晌,裴姝幽幽地吐出一句话:“秦修煜,咱们今天不会这么背,走不了吧?”   他对着昏沉沉的天幕叹口气,“没事儿,看着是阵雨,再坏也不过是凌晨三四点到那边,不能睡很久。咱们明天的行程要赶一些了。”   “唉。”   窗玻璃上渐渐地浮起一团雾,裴姝在上面画了两笔,是一颗心。   他挨在她身边,看着这颗心重新被雾气模糊,忍不住抬手帮她加了两道。并不完全一致的记号留在窗玻璃上,随着室内水汽的凝结再度模糊。他将她的手扣在掌心,拉着她离开窗前。   她什么也没说,笑嘻嘻地与他十指交扣,格外顺从。   印象里,她极少这样粘他。   昨天下午她来找他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抱着他的动作,吻他时候的表情,还有突然提出的旅行。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因为长时间的离别暂时封存了下来,一直存在,而他们都选择闭口不谈。   也许他们都在逃避,将这个日子推得更远一些。   抱着他胳膊的女孩此刻绕着他背包里拿出来的U型枕靠在他肩上发呆,好几个小时了,也不清楚这小脑袋里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手机在她怀里揣着,死活不还给他,他让她去了,捧了本书看。   她捣鼓着查询航班讯息,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叫出来。   “秦修煜,”她扯扯他的衣袖,“我们的飞机在这上空飞了一圈,降落在H城了。”   “啊?为什么?”   “据说是这里雨下得太大,飞机降不下来。”   外面的天色漆黑,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时而倾盆,时而转小。   就是不停。   同一个登机口的好几班飞机也一直耽搁着不能飞,延误了好久,周围的人有些都不耐烦地打起了扑克。   他乘过很多次飞机,这是第一次有航班取消的可能。   不会这么巧被他们赶上吧?   “秦修煜……”她苦着一张脸,眉梢都快挂下来了,“对不起啊,是我太冲动地订了今天的机票,唉……”   “这有什么,”他照着她一侧脸颊捏了一把,“是我们一起要私奔的,别这么灰心嘛,就算今天飞不了,也没关系。必要物品我这背包里不都带着嘛。”   “还是你想得周到。啊……”她摸着脑袋,“糟了糟了,我的换洗衣物一件都没带在身上……”   他没忍住笑出来,但依旧要维持正经模样,“女朋友,那你只能委屈一下穿我的衣服咯。”   她迷蒙地望他一眼,从脖子开始红至头顶。   这一晚,Y城发布大雨橙色预警,飞机果真无法起飞。这班飞机的乘客被安排在机场附近的一家旅馆里过夜,两人一间,明早八点在酒店外集合,机场会有大巴来接。   裴姝噘着嘴巴坐在床沿,手臂撑在后面。   “还好没化妆,不然啊带妆睡觉明早起床皮肤得回到解放前。”   “以后跟我出来也没什么必要化妆啊,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你真的这样想?”她一脸不置信。   他点一点她的额头,故意气她:“……反正你化妆和不化妆都没我好看。”   “……你走。”她打开他的手。   “我们姝姝生气啦?”   “呵呵。”她翻了个大白眼。   他挤到她身边去,“那我重新说一遍,我们姝姝最好看,沉鱼落雁,闭……”   她一把捏住他的两颊,“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作势就要亲过来,抓了她的手就往她怀里凑,她左躲右闪,抵不过男女臂力差距悬殊,被他得逞。他舔着嘴角,笑得不能更贱,“刚才说的都不算。”   “哼。”   “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嘟着嘴,脸孔别向一边。   他趁机再亲她一口,“这句是真心话。”   她脸一红,推他一把,“你快松松手,我去洗澡了。”他放开她,看她在他的背包里拿了一件稍微长一些的T恤,往身上比划几下,跑进浴室。   秦修煜躺在被子上调高了音量看电视,努力地忽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带给他的幻想,也别开眼尽量不去偷瞄降下帘子的透明玻璃后那个朦胧的身影。   他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   终于,水流声停歇了,不再扰乱他的心绪,她还在浴室里捣鼓什么,半天才出了门。他坐起身,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发现裴姝披着头发,也在悄悄瞄着他。他索性大大方方看过去,见她一个劲儿地把长及大腿根的T恤往下拉,起了玩心,冲她招手:“姝姝,过来。”   她嘴上问着“做什么?”却也拉了一把T恤,老实地走向他。   他捉住她两只局促不安的手,放到嘴边亲一口,抬头看她:“姝姝,别人说,男人通常会觉得自己的女人穿自己的衬衫站在跟前是最性感的模样,可我觉得啊……穿T恤也一样。你穿这个……很好看。”   她试着把自己的手往外抽,脸早已红得不像话,声音也越发轻细,“你说什么呢,到你去洗澡了,快去。”   他不依,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忽然不再用力,反而俯下身来在他嘴上快速地啄一下,在他怔愣的瞬间,轻巧地收回手,钻进被窝里去了。   “真是……”他摸着后脑勺,“学坏了啊。”   她拿被子捂住半张脸,冲他挤眼睛,“跟你学的啊。”   秦修煜在浴室里冲澡。这浴室的构造可真不妙,也不知是不是宾馆故意设计成这样。两张床其中一张靠窗,另一张靠墙,与其说是靠墙,不如说是靠在这面玻璃旁,浴室帘子一卷,他便能与裴姝面对面。   水蒸气熏得他耳朵红,他心里清楚是因为什么。刚才她俯下身来亲他的时候,T恤的大领口恰好滑在微妙的位置,她自己没注意,而他……一览无余。他默默地调低水温。   等他从浴室出来,裴姝似乎已经睡了。她手机正充电,屏幕持续亮着,是有一连串消息发送过来,企鹅群组、微信群甚至微博私信提示一大串,大多是“XXX给您发送了一张图片”之类。他只瞥了一眼,没有细看。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她床沿,替她把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收尽被子里,对着她的侧脸出神。她几乎睡了大半天,没想到依然能够这么快地入睡,只是睡梦中的她,眉心仍是蹙着。他想曾经做过的那样,用指腹按在她眉头蹙起的位置,轻轻地揉。   她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发觉。   “你很累吗?跟我在一起,承受来自舆论与媒体的压力。是累了吧?整天为我操劳,因为这些或那些事情伤心,”他自顾自说着,像是耳语。   “对不起,姝姝。我怕我无法为你提供足够的保护,所以必须把你安置在绝对安全的位置。”   “你知道,有一些人,或许是很多人,只要动一动手指,发送几个字,就能把一个人举到天上去,或者是把一个人踩进泥泞中。作为一个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的人,必然要承受与机会对等的风险。”   “而我,不能让你承担这份风险。”   “我喜欢你是真的。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能和你一起出来,就算飞机延误、航班取消、窝在这家小旅馆里也开心,因为是和你在一起。”   “晚安,姝姝。”   即便她听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次延误,都是咱的血和泪。 裴姝:所以你就让我们也享受一下?浪费一天的宾馆定金? 秦修煜:讨伐作者! (OS:T恤PLAY,干得漂亮。) ………飞机延误的这天我就在想T恤PLAY呢。 ☆、29-湖风   裴姝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太熟,其实昨晚秦修煜的手指放在她眉心的时候她就醒了。自然,也就听到了他那番话。   她的心砰砰直跳,却只任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没敢睁眼。   到达伊宁也是下午,他们干脆取消了这天的行程,第二天一早直奔赛里木湖。之前傍晚的时候裴姝拉着秦修煜去了附近一家农贸市场买了几个蟠桃和半斤杏子,顺便买了一杯手工酸奶,照着这边的吃法拌进碎花生,在副驾驶上坐着吸着喝。   “好酸。”开车的秦修煜就着她的吸管喝一口,如此评价。   “还好呀。我放了四分之一的糖,怕胖。”   “你不胖。”   “哼,所有女朋友都是因为男朋友这句话才走上一胖不瘦的不归路的。”   “……”   在这里也不必顾忌被人认出来,秦修煜没戴口罩,只戴了副墨镜开车。他似乎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稍微导航了一下便知道要望哪里开。   “秦修煜你是来过这儿呢还是人肉自动导航仪呢?”   “我很想说我是人肉自动导航仪,好在女朋友面前炫耀一下异能,但事实恐怕要让你失望啦,我来过这里。”   “哈?那你怎么不早点说?”裴姝突然就有点失落,“不然就可以挑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咱们一起去啊。”   秦修煜拉过她的手,松松握着,“自驾游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呢。我来过的话,才能带你好好玩呀。”   裴姝仍扁着嘴。   本是想带他过来散心,怎么成了他带自己玩了呢。   真是的。   “姝姝。”   “嗯?”   “湖边很冷,你待会儿要加件外套。”   “唔。”   “姝姝。”   “嗯?”   “好像……没油了。”   “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立马扑到油表这儿去看,“明明还有一半多啊。”   “说的不是它,是我,”他瞬间装成有气无力的模样,“要你亲我一下才行。”   她无语地望着这个目视前方一本正经耍流氓的家伙,偏偏他还转过脸来对她眨一下眼睛,催促她:“亲我一下嘛,姝姝。”   裴姝对他这样子毫无抵抗力。   她蹑手蹑脚地让另一手伸出安全带,转过身体伏在他身边,在他脸颊浅浅地吻一下,迅速缩回脑袋坐好。   秦修煜忍俊不禁,“怎么还是这样害羞?”   “……因为你长得好看。”   他在她脑门儿点了一下,“看你左手边,这就是赛里木湖。”   她望过去。   脑海中寻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只剩下了一个“蓝”。   干净澄澈的蓝,层次分明的蓝,摄人心魄的蓝,静穆无声的蓝。   风从岸边的苇草之上一扫而过,起伏成一阵又一阵青葱与黄绿色的浪。湖面波光粼粼,金灿灿的阳光揉碎了掺在里头,拂过靛青与靛蓝,拂过苍青与湖蓝,拂过湖水与天空交界的颜色,化在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之中。   秦修煜环了大半个湖,把车停在一处没什么人的公路边,把裴姝裹严实了,拉她往草地里走。   风是真的大,在她耳边呼啸得可怕,不过还好,没在她眼前晃出什么诡异的颜色来。远远的湖边甚至有人穿着羽绒服,裴姝打了个哆嗦,将围巾捂住脑袋。   “你冷吗秦修煜?”   “我还好啊,看你都冷得发抖了。”   “哪知道这里妖风这么猛啊……”她还穿着长裙,层层薄纱被风吹得胡乱翻飞,她费劲儿地拢着裙摆,依偎在他怀里。   秦修煜带她走到里湖不远处,示意她停下,自己东踩踩西踏踏,回身对她说,“来,我抱你过去。”   “啥?”她大脑似断片,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干干嘛突然……这么肉麻……”   他也不解释,直接上前就来了个公主抱,裴姝吓得不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表情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一副样子。不远处的岸边有人陆续朝这边看过来,还响起一两声口哨。秦修煜笑着,嘴角嵌得很深,走到湖边就这样抱着她不再迈步。   “哎——你放我下来呀。”   “有点不想放。”   “别人都看着呢。”   “那就让他们看去吧。”   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接近透明的金色。他眼尾弯弯的,落着一道极浅的褶皱。他遥望着远处湖水区隔颜色的一道分界线,目光悠远。   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抱着自己会不会手酸?   这些关于他的问题在他的视线转向怀中的她时,一股脑儿地变成了傻傻的陈述句:她想和他呆得更久一些。   “放我下来,秦修煜。我想走一走。”   他眉毛一扬,倒是无所谓,“原来姝姝不喜欢我抱啊?”   在她双脚落地的瞬间,她忽然转身,脖子上的红围巾绕去了他后脑勺。她扯着围巾勾下他的脖子,吻在他嘴角。他似是一怔,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稳,托住她的腰慢慢地吮吻。她被他夺走了呼吸,大脑缺氧得厉害,只能被动地感知他缓缓咧开的唇角,与大肆掠夺的舌。   湖风吹得她发丝乱舞,糊在脸上,吃在嘴里,而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这些,只知道自己将要沉溺在这个滚烫的怀抱里,被他融化。周遭的一切都在离他们远去,拍手叫好或是吹起口哨,欢呼或是拍照,通通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辽阔的草原与壮阔的湖面遥相呼应,天边的云与湖中的水紧紧相连。   他们拥吻良久,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捞在怀里,从身后抱住她。   “今天的阳光真好。”他说,“今晚的月色……也一定很美。”   真是会说情话啊,你。   被他这样搂着的时候,眼前才渐渐涌现出风声过耳忽现的画面。   湖面缥缈地浮起一层藕荷色的水雾,一处浅一处深,由远及近地生长出一片丁香色的芦苇,随风摇曳。芦苇间有体态纤细的鸟,有翅上带着荧光磷粉的蝴蝶,它们振翅飞过的地方,悄声无息地燃起蓝色的低温火焰。   她倏然明白了她所见的这些画面的意义。   每个因为你而出现在我眼前的色彩与画面,都是我沉默地羞于说出口的“我爱你”。   “冷吗?”   “还好吧。”   “姝姝,我跟你说——”他靠近她的耳朵,她以为他又要说些令她脸红的话,谁知——   “你真的不冷吗?都流鼻涕了。”   “……”   此前多么罗曼蒂克的画面与氛围被这句话毁得一干二净。   秦修煜,我甘拜下风。   裴姝窘迫地抽着纸巾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他却是一脸无辜,一副“我明明是好心好意”的表情,笑得格外欢。她“哼”一声就要往回走,冷不丁又被他一把抱起来。   “哎哎哎——你做什么?”   “前面有滩涂,怕你湿了鞋。”   话音刚落,他“啪叽”一下踩进水里。   他嘴角抽搐一下,端住表情故作潇洒地向前走。裴姝忍不住,埋在他怀里偷笑,整个人抖得厉害,笑声都是闷的。   “哎,姝姝,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秦修煜……你真好,”她捂着笑得抽筋的肚子,飞快地在他侧脸亲一口,“给你加油。”   他的脚步一僵,清了一下嗓子,快步走回车里。   裴姝在他怀里看他的耳根一点一点变红。   啊。偶像还是挺纯情的嘛。   午饭在湖边草原上一处毡房内解决。   开车途径那边的时候,裴姝神色激动地指着外面一片白白的帐篷喊“蒙古包”,秦修煜扒拉过她快要贴在窗玻璃上的脑袋告诉她,“这叫毡房。带天窗的是毡房。”   ……孤陋寡闻好丢脸。   蒙古包……啊不,毡房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长条桌子,边上堆着几床被子和枕头。毡房主人告诉他们,也是有游客专门租了这毡房住宿的,通铺,一顶毡房一晚上只要两百块。   秦修煜谢绝了主人的好意,“我们已经订好旅馆了,就不麻烦了。”   “哎。”主人应了一声,也没任何不快,带着他两个小孩出去杀羊了。   草原上丘壑起伏,牛羊成群,大风呼啸,刮得毡房的窗户都在不停抖动。主人将盖着顶上天窗的蒙布掀开一半,阳光照进来,暖融融地投射下一个半圆形的光斑,裴姝冷得不行,整个身体团在这块不算大的光斑之中,蜗牛似的蜷缩着。   秦修煜给她裹了床被子,自己拉紧了冲锋衣到外头看主人烤羊肉串。草原上连个手机信号也没有,裴姝翻看着手机相册中保存下来的图,一张一张地裁成需要的大小,并调整光线与饱和度。   晚上等秦修煜睡下了,她还得起来整理一下照片,这段旅程并不长,他回去会重新面对这些媒体舆论,必须赶在这之前完成这件事。   她打了个哈欠,听草原上的风肆虐般飒沓而过,带来一两声“姝姝——”她慌忙退出相册,裹好被子望向门外,他嘴巴里叼着半个囊,口齿不清地叫唤她,手里端着一盘羊肉串走进来,“等下还有一盘羊肝。”   “要吃这个。”她抬手指着他啃了一口的囊。   他撕下一半喂在她嘴里,替她倒了一碗奶茶,“这块囊是他们昨天晚上做的,冷掉了,有些硬,照理说还是新鲜出炉的好吃。”   “蘸着奶茶好吃。”裴姝口中塞得满满的,捏起一根铁签还要吃羊肉串,咬一口,酥皮嫩肉与孜然香味混合得刚好,她也不畏辣了,毫无形象地连吃好几串,嘴巴旁边一周都是油水。   秦修煜慢慢地咬着,抽了纸巾替她擦去满嘴油光。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替他擦过嘴巴。   她“嘿嘿”地傻笑着,一脸幸福样儿,心中却不断提起、不断强调:这是一场分手旅行。他们也许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所以啊,要在梦且温存的时刻,抓紧时间好好爱。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滩涂湿球鞋也是我的泪…………………… 啊啊~~~~赛里木湖的水,我的泪~~~~~~ 单身鳖狠狠咬牙,没人抱自己走! == 秦修煜:呵呵。 裴姝:呵呵。 ☆、30-爱情故事   裴姝被赛里木湖边的妖风吹得有些伤寒,回来的途中一直吸着鼻子,鼻尖被她擦得泛红破皮,连同眼眶也是红红的,可怜巴巴的。秦修煜将她安置好,在附近药店里买了些药,又在便利商店买了些零食,顺便给她买了件加厚款冲锋衣。谁让这个季节没有羽绒服卖呢。   他回宾馆的时候,裴姝缩成一团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脑,见他一来,立刻合上。   “这么神秘?在写什么呢?”他问。   “小说啊,没写完之前不能让你看的!”她宝贝似的把电脑捧在怀里,披在肩上的被子一摊,给裹进被子里。   “……这么激动干什么,好好好,我不看就是了。”   他烧了壶水,洗干净玻璃杯给她冲了药剂。转过身准备哄她喝下去的时候,发现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走到哪儿,她的目光追随到哪儿。   “想什么呢。”他在她脑门儿上弹一下,“又要说我好看了?”   “嗯。你好看。”   “真是……”他哭笑不得,耳朵像是又有了发烫的兆头,索性先发制人,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凉着,脱了鞋坐上她的床头。他伸展双腿,呈十字占据了她半张床,抽走她的笔记本电脑,故意挨着她一点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刹那紧张起来,她吓得怕是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姝姝,”他隔着被子戳她的腰,尽往她敏感的地方戳,逗得她四处乱躲,捂着脸倒在他敞开的怀抱里,卷成一条寿司。他故意掰开她挡着脸的手掌,在她耳边吹一口气,“你害羞什么。”   那口气像是具有魔力,她的耳垂“噌”地一下红了个通透,她赧得钻入他怀里,蒙着脸不抬头。   他抱着她,手指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的背。   “姝姝,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去见见我的朋友。”   “你在这里有朋友呐?”   “嗯,以前来这里玩的时候交的朋友,放心,人很好。”   “好啊,我们需要带什么礼物之类的吗?要不要晚上去买一些?”   “不用,我每年都会寄过来一些东西,我刚刚也买了点零食给他们。”   “他们?不止一个呀?”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翌日,他们开车前往昭苏县城。盘山公路开了一个上午,公路旁便是悬崖峭壁,偶有落石路段,裴姝坐在副驾驶心惊胆战,死死抓着扶手,大气也不敢出。途径某一段路的时候,还下了一小阵冰雹。硬币大小的冰渣子砸在挡风玻璃上,裴姝似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别怕啊,我开车还不错的。”   “我我我知道你车开得好,但但但是我还是会害怕……”   “害怕就眺望远处,我记得你不恐高啊。看看那边的山,还有山上的牛羊马。不然,我选个能靠边停车的地方休息一下?”   “别!”她做着紊乱的深呼吸,努力地把视线放远。   他适当地放慢车速,让车子与大卡车交会时显得不那么惊险。好在裴姝慢慢地适应了颠簸的山路,也适应了高海拔低气压对鼓膜造成的影响。她嚼着口香糖,竟然提起了兴致。   “哇——那边!那边的山是不是垂直分异规律?”她差点要从座椅上弹起来,“我只在高中教科书上看见过欸,教科书式的垂直分异规律啊!落叶阔叶林带……还是针叶林来着,上面是高山草甸带,顶上是高原荒漠带。你看,我还记得呢。”   他瞥一眼她指向的那座山,自下而上分了三层,最底层葱茏的墨绿,渐上是浅一些的青葱,而后过渡到沙土的颜色。   被她一提,他对这些知识也导出了些印象,笑道:“文科生?”   “嗯。因为当时物理化学实在学不好,就选择文科了。”   “那我就是被历史和政治逼去学理,又被物理化学踹去艺考的可怜鬼了。”   “哈哈哈,没想到偶像当年这么憋屈。”   “可不是吗。当年说要去艺考,我挨了我爸好一顿打。”   “啊?”   “因为前一个礼拜他才给我报名了物化生提高班。其实呢我爸也没这么不讲理,他打了我一顿之后还是很支持我的,为我打听这打听那的,资料和申请表格也是他替我拉的。”   “这么说,你爸爸也是你的粉丝咯?”   他闷声笑了,道:“他当年听了我的《漩涡》,一首歌下来,一共说了十五个‘什么玩意儿’。”   “哈?没想到你爸爸这么有个性……”   “现在我爸跟我妈住在新西兰,也不太管我什么,让我自己混,说等有一天我被踢出去娱乐圈了,可以投靠他们。”   “……有个性。”她干笑几声,“我爹妈呢,半年前不知道听谁吹风,跑去环游世界了,不晓得在欧洲那个国家玩呢。”   “彼此彼此嘛。”   “对啦,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要对我保持神秘到底吗?”   “嗯。”   他们在昭苏县城内一处农家居民楼停下,秦修煜从后备箱里拿出昨天买好的糖果和零食提在手中,招呼裴姝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半大的维族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盯了他们两个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咧开嘴笑了,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跟他打招呼:“秦哥哥!你来啦!”   “阿依慕,还记得我呢,哥哥带来个小姐姐过来。”   小姑娘羞涩地将裴姝打量一遍,欢欢喜喜地拉着他们进屋。   阿扎提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外出做工去了,女主人叫做巴哈尔,在家带孩子。巴哈尔见了他们,顾不得放下手中的宝宝,连忙迎出来同他寒暄。   他们都是维族人,信伊|斯|兰。他们在家门口摆了个小卖部,卖一些手作的糕点什么的,他见裴姝看得好奇,便弯下腰小声跟阿依慕说:“这个姐姐嘴巴馋,哥哥想买个冰淇淋给她吃,你家有没有?”阿依慕指指外面的小冰柜,他点头,塞给她一张二十元纸币,“对就是这个,这个好吃。你拿一个去给姐姐好不好?”   小阿依慕把钱塞还给他,噔噔噔地跑去舀了很大一勺冰淇淋塞进脆皮甜筒里,拿纸巾包着给裴姝。   “给姐姐吃。我们自己做的,好吃。”   “自己做的呀?”她接过冰淇淋,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在她满怀期许的眼神中舔了好大一口,笑得眼睛弯弯的,“好吃!鸡蛋牛奶味道的吧?”   “嗯!”   他看裴姝与阿依慕玩得不错,同巴哈尔说:“这个是我女朋友,带她过来玩玩。前一阵子给你们寄的东西都收到了吧?还好用吗?”   “好用,好用。小秦呐,你也不用每年都寄东西过来呐,太麻烦你啦,我们现在有钱啦,可以买的。”   “运动服和鞋子什么的不是卖得贵嘛,我这里经常促销打折,买来也不贵,看见了就给你们捎一些。不麻烦。”他逗逗巴哈尔怀里的小婴儿,“他叫什么名字?”   “多里库,小家伙生下来太瘦,要喂胖点儿。”   多里库吸着他肉肉的小拳头朝他看两眼,浅褐色的虹膜格外清澈。   “这小家伙真可爱,看着乖,将来一定出息。”   “嘿嘿嘿。”   “你喜欢听故事呀?”   这边裴姝与阿依慕聊得正欢,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坐成一排的两个女孩同时抬头瞟他一眼,并不理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谈论。   “喜欢爱情故事呀?我想想啊……要两只小青蛙的爱情故事……”裴姝摸着脑袋,“要想故事长一点,吸引人呢,我们首先要制造一点波折。”   “什么‘波折’?”阿依慕不理解这个词语。   “就是这样啊,比如说一号小青蛙喜欢上了池塘里的另一只小青蛙,二号,但二号不喜欢她。”   阿依慕耷拉着眉毛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一号小青蛙不喜欢二号小青蛙呢?”   “姐姐跟你说啊,这世上呢有很多种喜欢,并不一定要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更多的,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而喜欢另一个人’。单纯的喜欢是一种很好的感情,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好,也让被你喜欢的人感受到温暖,”她握住阿依慕的小手,贴在心口,“这里,会很暖和。”   秦修煜也把手心贴在自己心口,淡淡地笑了。有一束阳光穿过阿扎提家的葡萄架子,斜洒在她的侧脸,形成一块小小的圆形光斑,随着神采奕奕的面容跳动。他的手穿过抱膝的手臂,捉了她一只手来握着。   阿依慕仰着小脸,似懂非懂地点头,“二号小青蛙也会感觉到暖和吗?”   裴姝犹豫的片刻应该是在考虑青蛙的特性,为了满足阿依慕的美好幻想,她点了点头,“是啊。故事可以这样说,一号小青蛙喜欢着二号小青蛙,但二号小青蛙喜欢上了天边的一朵云。”   “为什么呀?”   她只笑着,“‘喜欢’就是喜欢,很难说为什么。就好像天边的那朵云喜欢的是从她身体里降下来的雨点。雨点喜欢的是他浇灌长大的一株蒲公英。”   “蒲公英喜欢雨点吗?”   “蒲公英喜欢将她吹向远方的风,风能带她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风一定是喜欢蒲公英了。”   “风对任何人都温柔。只要他能,就可以把任何人带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风喜欢谁呢?”   “风啊……”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慢慢地回握住他,“风喜欢的,是他无意间路过的一个小池塘里面一只成天呱呱叫的小青蛙。”   “是一号小青蛙吗?”   “嗯。”   “啊……为什么他们喜欢的人都喜欢别人呢?”   “也不尽然啊,阿依慕,你看,”她说,“姐姐刚才跟你说,‘喜欢’会让被喜欢的人感到暖和。一号小青蛙让二号小青蛙感觉暖和,自己也因为风的喜欢而暖和起来,这是一种温暖的传递。”   “但是……他们都喜欢一个不喜欢他们的人呀。他们不幸福呢。”   “不幸福吗?”她含着这句话,像是在低声问自己,“姐姐再跟你讲个故事哦。我们的一号小青蛙仍然喜欢二号小青蛙,而二号小青蛙终于明白了天边那朵云距离他很遥远,他侧过头看到了让他觉得暖和的一号小青蛙。”   “落在草原大地上的雨点经过阳光的照耀,重新回到天上,他们聚成了云,回到了云的怀抱。”   “至于喜欢上小青蛙的风呢,他抱着蒲公英的种子四处游荡,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的归宿。”   “阿依慕,也许你现在不懂,以后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东西,可也很相似。你也许会喜欢上距离你很遥远的人,而真正爱的,一定是让你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让你有归属感的人。”   “喜欢过遥远的人不要紧,也不要把付出的喜欢和爱当做吃亏,这是一份礼物。你要相信爱,这份相信会让你遇见刚刚好的人,你只需要用力抓住。”   水回到天上聚成的不是原来的云,而风带着蒲公英四处飘荡之时,蒲公英也已支离破碎。   她微笑着讲出这个真相也许残忍的故事,没看他一眼。   秦修煜将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扣紧,生怕她忽然消失一样,皱起了眉。   我对你来说,算是很遥远的人吗?   我是你喜欢却不一定爱的人吗?   我是你在遇见“刚刚好先生”的旅途中的一个过客吗?   他想这么问她,可终究没能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面的吐槽是我的血和泪……在物理化学懵逼之前我是多么崇拜科学家呐,结果还是变成了商科狗。 == 下一章放大招…… 题外话:新疆路边摊的手工冰淇淋超~~~~好吃!!! ☆、31-分手旅行   时间总是在美好的时候过得飞快。   第一天他们吹着湖风在草原上的毡房内吃了顿午餐,第二天他们去昭苏看望了他的老朋友,在草原上骑马,第三天他们上了那拉提的空中草原,行走在云雾深处,第四天他们翻过南天山抵达巴音布鲁克,会天大雨,他们没能看见九曲十八湾的日落。   秦修煜说,这里的日落很美,天气好的话,能看见九个太阳。   但他们这一次没见到。   大雨转作了蒙蒙细雨,天阴沉着。裴姝眺望着远处迂回曲折的河流,也不晓得是不是被风吹的,鼻尖酸楚难耐。   秦修煜从背后抱着她为她挡风,贴着她的耳朵道:“没关系的姝姝,我们可以下次再来看。还有机会嘛。”   她一个字也无法回答。   下一次,也许就没法和你一起了。   所以这一次有你陪伴,格外珍贵。没能和你一起看到日落,也格外遗憾。   因为是最后一次啊。   这些痛苦和快乐,都会翻倍,被放得无限大。   明天就要返程了。裴姝与Evan联系确认好,叫了车来接。她忙活了四个夜晚,不能告诉秦修煜的工作也都已经完成。   至少让她帮他最后一次。   裴姝洗完澡出来,毛巾搭在头发上,一下一下的擦,秦修煜正盯着她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呆,见她出来,愣了几秒,生硬地扯出笑容,拿了电吹风跑到床头插上,招手叫她过来。她犹豫了一下,随后才缓慢地点头,坐进他臂弯里。他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她发梢滴落的水。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要如何回答他,乃至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可他一直安静,一言不发地打开电吹风,揉着她的长发缓慢地吹着,从发顶到发梢,大手熨帖着她的头皮,阻挡过高温度的热流。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只在关掉电吹风开关的一刹那,贴着她的头发说了句什么。下一秒,他拔了插头,丢开尚且热着的电吹风,一把抱住了她。   “姝姝,”他的嗓音推开她眼前的一层薄暮,清晰无比地落在她耳中,“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说什么呢。我不离开你。我说过我会支持你到底。”即便不是恋人。   像是看出她的文字游戏,他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询问她,“那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就像是在问她冷不冷饿不饿。手上的力量是温柔而霸道的,牢牢禁锢住她,她想要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你要跟我分手了。”是确定的语气。他手臂收得更紧,声音有一丝诡异的脱力感,头颅低垂着埋进她颈窝里,“我以为这些天我们过得很开心,殊不知你实际上在暗中酝酿一场分手旅行。”   “秦修煜,”她艰难地举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些天,我的确很开心。”   “那为什么……”   “我们在一起的这两个月,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一下的。但是你确确实实地让我从叶一航这里走出来了,因为你,我发现自己仍旧具备爱人的能力,所以我很感激我们这段感情。”她拍拍他的手臂,“谢谢你,可是我们大概不适合再往前走了。”   他没接话,“不是因为叶一航,那是因为董妙?还是说,你只是发现你自己没办法继续喜欢我了?”   她说不出话,感觉他正在小心翼翼地亲吻自己的脖颈。   “那就是因为董妙了。”   “……”   “老实说,我有点开心,因为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在意我。但这又代表我很没用,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么?”   “不是的……是我不够好。”她沉默地组织话语,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吐出一句,“我不像董妙这样了解你,也不如她跟你经历了这么多。”   “所以,你就要跟我分手吗?姝姝,那些娱乐新闻里说的,你都很在意是吗?”他抱紧了她,“也怪我没有向你交代清楚。我没有跟你说,是怕你胡思乱想。事实上不跟你说才让你多想了。对不起。”   温热的指腹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要张口说的话。   “黄靖车祸那天,我打了很多电话给她,是出于习惯。跟她会面那天,她抓着我的手哭得很伤心,我只是给她递纸巾,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发。去她宾馆我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把她送到,不超过三分钟我就离开了。这些,是记者拍到的内容。”   “我不敢说我已经彻底忘了对她的情感,但我确实已经放下了。就像你说的,我让你从叶一航这里走出来了,你也让我放下了董妙。”   “姝姝,我从来不是你的雨和风,也不是那一只直到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的小青蛙。我不舍得打碎再重聚,不舍得让你支离破碎地躺在我怀里,也不舍得让你等在我身边这么久。我想做你的阳光,几亿年来,每一天都如约而至,在你左右,照耀你,予你温暖。”   “秦修煜……”   他叹了口气,“其实说这么多,无非是我在挽回你。我不想跟你分手。不敢想象你和别人牵手拥抱接吻的样子。”   “那么秦修煜,”她攥紧了衣摆,横下心,推开他,没有推动,“当你得知董妙结婚的消息之前,你想象过她跟别人走入婚姻殿堂的画面吗?”   他的手臂僵住了。   “所以啊,秦修煜,总有一些你没想过或是不敢想象的画面,偏偏就成了现实在你眼中呈现,让你来不及意外。而你,早晚会接受的。”   她用力掰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推开他下了床,坐在他对面。   “你就这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吗?”他再次欺身而上,扼住她的一对手腕,压在她头顶,按着她的身体粗暴而急躁地吻她。他从没这样对待过她,就连柔软的带笑的嘴唇也是这般凶狠乖戾,“你是不是当我没有心呢?”   她被他吻出了泪,一双手臂徒劳地挣扎。   “秦修煜……秦修煜!你放开!放开我!秦修煜……我脑袋疼……”   她叫他的名字,表情是绝望而黯淡的。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睫毛,滚烫地化开了他的吻。   原来爱人的吻并不都是甜蜜。   到后来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他无力地抱住她,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一点一点整理她凌乱的衣裳。她的手腕终于得到解脱,费力地回抱住他。   “秦修煜,我怕……”   “对不起,姝姝,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   “秦修煜,董妙出现在你面前了,我好害怕,”她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们拥有一整个过去,她还是你喜欢了很久的人,她好像也很喜欢你。我赢不了她啊秦修煜。”   他怔然,默默地收紧了手臂,“姝姝,过去都是没有用的。我们都活在当下不是么。你既然害怕,那就由我来告诉你。是,董妙来见我的确扰乱了我的生活,我们几年没见,她说她过得不好,我也替她难过和不平。”   “姝姝,我原先喜欢她的时候只是在她身边看着她,沉默地守着她,她从未回应过我。一厢情愿的感情是会慢慢消淡的,这一点,我们都经历过。我原以为这会是我永生不得挣脱的一个魔咒,但事实是我爱上了你,从有一点好奇到有一点好感,从好感到喜欢,从喜欢到爱,到无法想象离开你,除了那个人,我也是可以爱上别人的。那从来不是魔咒,是心结啊。”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试着去相信,我爱你呢。”   他撑着床板起身,擦干她流了满面的泪水,“姝姝,如果你执意要分手,那么我同意。可是分手以后,我要重新追求你。在一起的那天,我说‘我们试试’,这次……就算作尝试失败吧。”   “也许你想要遇见更好的,在此之前,给我一个成为‘更好’的机会,可以吗?”   她说不出一个字,整个大脑的神经都在酸胀,像是无数细小的尖针一涌而上,汹涌的泪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靠着大脑的最后一丁点残余的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爱不上一个人了,原来只是没有遇见,只是没有遇见一个让她更爱的人。   遇见了,她怎么舍得让他走。   无非是怕,想着先一步推开他,自私地想让自己好过。   她也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舍不得让他承受求而不得的苦楚。   “秦修煜——我也爱你。”   我爱你,好像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深一点。   他靠过来,在她身边躺下,低沉微哑的声音充满蛊惑,“那……不分手了,好吗?”   “……嗯。”   微微湿润的嘴唇靠近她,被他吻了这么多次,她依然无法抗拒这个眼神,湿漉漉的像是氤氲着一层水汽,却是清得发亮,真挚又深邃,隐隐渗透出一点势在必得的狡黠。他说,“答应我,只要我们还互相喜欢对方,就别分手,好不好?”   “……好。”   这段旅程中的最后一个夜晚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漫长。   他们精疲力尽,和衣躺在一起,睁着眼睛,说了一夜的话。   他告诉她从前经历的低谷与欢笑的岁月,而她,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他。   她十八岁的时候死过一次,周围人的记忆与她有着细微的偏差。   她在遇见他的那一天得知这个秘密。然而也是在那一天,她看见了声音的色彩与形状,整个世界因为他而明媚起来。她向他诉说了那靛蓝色的海水与彩虹色的花,艾绿色的小星星和带着低温火焰的蝴蝶飞鸟。半透明的色彩在她眼前温柔而舒缓地旋转。   像是一个永不终结的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我是亲妈。 ……两个人的感情方面是不会虐了。其实也没非常虐吧?就是写了点冷暴力。笔力不够,连我自己都虐不到QAQ 接下来就是解谜部分。 ☆、32-礼物   秦修煜回到家稍微休整一番便给Evan打电话:“喂,哥们,明天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越快越好。”   “哟,祖宗,你转性啦?”Evan的声音中明显透露着疲惫,面对他时仍强打起精神。   “这些天辛苦大家了,处理我的烂摊子,”他靠在餐桌的一角,叼着一根烟没点燃,“我自己却一直逃避。”   “祖宗,说啥呢。压力最大的就是你啊,我们帮你是应该的。你这些天吃好喝好玩好,媳妇儿也好好的,就是对我们好。”   “Evan,说什么都不如请你吃顿好的来得过瘾,对吧?”   “嘿嘿,祖宗你知道就好啦,我帮你联系着。”   “还有一件事,Evan,我要拜托你。”   “说!”   “不要让媒体放出裴姝的照片,买断照片的钱通通算在我账上,千万、千万要保护好她。”   “知道啦祖宗。”   他放下手机,笑着,从没感觉这么踏实过。   新闻发布会就在第二天下午,由于一则绯闻引起的对他与董妙大学时期关系的挖掘在黄靖婚内出轨门的影响下被炒得火爆,当事人董妙大方地参与了访谈节目,明确表示她与Chris只是很亲密的朋友关系,而这个“亲密”的形容词,十分耐人寻味。另一个当事人Chris则是对这个话题没有表态,让群众浮想联翩。   此刻,这场绯闻事件的男主角Chris召集了数家娱乐新闻以及杂志社的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跟在场的媒体以及场外观众解释清楚。   “各位媒体朋友,还有各位场外关心我的各位,今天我召开新闻发布会,是想向大家说明一些事情。前一阵子,一些照片和相关言论,让我走入大家的视线,我其实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也从未想要通过非作品相关的话题出现在电视荧幕上。我的身份是一个歌手,就应该用歌声来打动观众。”   “关于此前传出的在咖啡厅拍摄到的画面,我需要对此做出解释。”   “第一,我与董妙小姐,的确是大学时期挺好的朋友,但是从未发展成暧昧关系。在此我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我曾经追过她,但并没有成功。我们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后来她也在娱乐圈发展得很好,因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碌,后来就逐渐地没什么联系了。”   “第二,在董妙小姐与黄靖先生的婚姻期间,我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两人,所以不存在第三者插足以及部分媒体揣测的黄靖先生车祸阴谋论的问题。那段时间即便无法彻底放下,我仍然会恪守自己的准则。”   “第三,也就是照片中呈现的画面,看上去像是我与董妙小姐亲密拥抱的样子,可事实是这样,”他站起身,示意身边的经纪人Evan转向他,做出一个伏在桌面上的样子,而他则把手放在Evan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是由于角度问题和拍摄本身的光线问题,使得画面看上去比较暧昧。”   “第四,是宾馆的问题。我要着重解释一下。请在场的男士设想一下,如果你与一位悲伤的女性共进午餐,之后你会不会尽责把人送回住所?或许一些人会做更多的事,这个暂且不提。董妙小姐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失去丈夫格外悲痛的妻子,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没办法放任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所以选择送她会她的住所,也就是画面上的宾馆。而且作为一个男人,我定然不能在宾馆里逗留太长的时间,所以大约三分钟后,我便离开了宾馆。”   “我的团队拿到了当天宾馆的监控录像,如果各位需要,可以在这里播放。画面中显示,我在进入宾馆三分二十五秒之后就离开了,但是拍摄下我进入宾馆画面的媒体朋友却没有向大家告知这一点。”   “我今天说的这些,都是可以拿出证据的事实。这些天我一直沉寂不发声,是想要等待这场风波逐渐平息。但事情的发展超过的我的预计,对我的私人生活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我差点,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好在……”他的神色好不容易柔和一些,被他抬起手挡住了,这句话说了前两个字,后面的也没再说下去。   Evan接过话筒,“好了各位,Chris的声明就是这么多,如果有记者朋友需要提问的,可以举手,一个一个来。”   “请问Chris,既然你与董妙曾是大学时期的好友,你本人承认了曾追过她,董妙近来也在不同场合公开表达了对你的好感,请问你们两个是否有在一起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以及相关的话题,我在这里给出一个统一的回复:抱歉让各位失望了,我的回答是,不会。我与董妙小姐只可能是朋友关系,不可能会有别的发展。另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目前呢,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非常稳定。”   场内一片哗然。   “那请问Chris,既然你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什么在绯闻爆炸的那段时间里,你不曾透露一点消息呢?”   “因为我的女朋友是圈外人,我不想让她卷入这场风波中,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只是想等待这场风波平息,然后安心做音乐。”   “Chris,最近网络上出现了一个话题,叫作‘你为什么喜欢Chris’,请问你对这个话题有什么看法?”   他的眉毛极快地跳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前几天一直没有接触网络,所以……”他想起了什么,于是离开话筒,缓缓地微笑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方才还只是挂着官方笑容的Chris突然间拿手掩住了嘴,从眉眼到唇间,一点点地染上了明亮的色泽,笑得煜煜生辉,笑得漫天春|色。   “这大概是一个礼物,”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眯着一只眼睛,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爱的礼物吧。”   Evan在旁边提醒他:“注意形象,别弄乱了发型。”   一场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前一直被粉丝热炒的“董小姐Chris在一起”话题转变风向,大家的关注点成了“Chris的神秘女友是谁”。其中不乏有董妙Chris的CP粉丝大失所望,但更多的,是受了他这番话的影响,开始认真地关注他的作品。   托他的福,他的新单曲作词人裴大树也借此火了一把,APP上的小说点击率翻了一倍。   这些都是后话,秦修煜在发布会结束后,坐上车翻看着手机。   他在看网络平台上这个慢慢被人赞上排行榜第一的话题“你为什么喜欢Chris”。话题发起人如他所猜测的,是裴大树。发帖的格式很整齐,一幅图片加上一段文字,显然是有人精心排版过的。   他随手点进去一个。   “因为他的歌声中充满真诚。”配图是PO主举着他的专辑的自拍照。   “他的歌词让我有一种共鸣,谁没有一段尘封在岁月里的初恋呢。唉呀妈呀,可不是那窗户里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耳朵边上夹的一朵小野花儿呀。”配图是耳朵边上夹的一朵小野花儿。   “因为我亦飘零久。”配图是歌词截图:天真寄希望于未知的以后,举杯饮尽名为虚妄的烈酒。继续犯傻,继续胡诌。   “他的歌在我失恋的时候一直陪伴我,让我知道……这世上也是有人比我更惨的。”配图是一张红遍网络的贱贱的表情。   他找到“裴大树”在这个话题下的留言。   “他的声音是能够拥抱人的绀青色的海水。”配图是一只蠢萌的布艺小熊。   他用小号在这下面回复了几个字。   他当然知道这绀青色的海水意味着什么,他们几乎要分手的那天晚上,她对他吐露一个秘密:她能够看见声音的颜色以及形状。   他问她:“那我的声音是什么颜色?”   她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大多时候是绀青色,忧郁时是灰蓝色,有时候也会是靛蓝和靛青。”   “那我跟你说‘我爱你’的那会儿是什么颜色的?”   他手臂贴着的脸颊隐隐发烫。   “粉红色的一条光带上,渐次冒出了一簇一簇很小的彩虹色的花。”   他笑着给裴姝打了个电话。   “看新闻发布会了吗?”   “嗯。”   “我的表现还可以吗?”   对方慢吞吞的回了一声“嗯”,大约是又脸红了。   “对我的态度还满意吗?”   “满意。”   “那给我个奖励吧。”   “你要什么?”   “想见你。”   Evan在副驾驶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捂着胳膊朝后座一看,他祖宗怎么笑成这副傻样儿呢。吓得缩回脑袋,在心里嘀咕:恋爱中的男人呐,真是不可理喻。   某个恋爱中的男人笑成了什么模样他不自知,仍在言语上逗着自家的女朋友,“姝姝,怎么办,我太高兴了,想要直接乘坐火箭去到你身边。”   “……你车开慢点。”   “不是我开车。”   两个人瞎聊了许久,久到Evan神色幽怨地向后瞅了好几眼。   “秦修煜,”裴姝在电话另一头说,“刚才,那个……董妙打来电话,说要约我坐一坐。”   “她找你做什么?”   “说是要见见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就去见呗。我送你去。”   “我要穿什么?带些什么东西去吗?”   “又不是去见我爸妈,随便点就行啦,别担心,在我眼里还是你比较美。”   “秦修煜,你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当然是我媳妇儿比较美。”   “谁是你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单身鳖:喂喂秦某人,瞧你这嘚瑟样儿,收敛点。 秦修煜:不可能!我的媳妇儿要宠上天! ☆、33-会面   裴姝挂了电话,查看话题下她的留言时发现一条评论,署名为“QXXXXXY”。   头像为灰色默认男性的用户评论:我爱你。   她想起来了,最开始注意到多了这个粉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哪里的僵尸粉呢。没想到是偶像本人。这个偶像真是……意外地接地气啊。   这三个字在她大脑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暴,甚至还带起了耳边若有若无的声音,是那天夜里他的嗓音,在她耳边低沉而始终如一地回响。眼前铺展出一条近乎透明的粉色光带,有纤细却无比精致的彩虹色小花自眼底至远方延伸。   她什么时候在没有声音影响的情况下也能看到颜色与形状了?真是神奇。   在她对着衣柜发愁的当口,秦修煜到了,他拖着她去了一家他御用的时装店。坐在车里裴姝还在忐忑,按照秦修煜平时的穿衣品味她是绝对不敢恭维的,一把年纪的大小伙子了,怎么还是穿得跟个学生似的,虽说他皮相好吧……   “媳妇儿,你在腹诽我什么呢?”   “我没……哎,谁是你媳妇儿啊。”   “你呗。我这么专一的人,怎么可能有别的媳妇儿呢。”他特别嘚瑟地将她手一牵,下了车。边上是一脸怨念又不好发作只得僵硬地立着的Evan,她抱歉地冲他一笑,跟着秦修煜进去了。   这家店内的衣服款式倒是出乎她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有种活泼的轻快感,却也藏着恬静的韵味。首席设计师出来同他们打了招呼,拿出两套连衣裙供裴姝选择,她尤其害怕二选一的问题,犯了选择困难症,向秦修煜投去求助的眼神,他阔绰得很,大手一挥,“都试试吧,时间充裕。”   裴姝随手拿了其中一件去了更衣间换上,蒂芙尼蓝的露肩连衣裙嵌着一圈小巧的蕾丝花边,花边下压着半透明的纱质布料,扩成一层稍大一些的花边,其间钉着细小的白色珍珠。裙摆并不太长,垂到膝盖上方三四寸的位置,微微撑开。她走出更衣室,秦修煜恰好捏着个什么向她走来,她见了他,面露羞赧,一下子就把目光低下去了他足尖。   他在新闻发布会结束就立刻过来找她,穿的还是一身西装,因为热,把西装外套脱了,里面的衬衫随意挽起袖子,隐约见得手臂上几根青筋。   他的皮鞋逐渐靠近她脚边的范围,他的气息也靠近了,淡淡的,罩了她满怀。他双手绕过她的脖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她的锁骨,她一摸,是条项链。项链极细,坠着一颗不大的灰色珍珠,珍珠两旁分别饰有碎钻。她抬眸看他,只见他笑盈盈的,眼瞳沉黑,多了些说不清楚的神色。   他的手依旧绕在她身后,就这么托着她的腰,缓缓地低下头来,“我媳妇儿很美。”捉到了她脸颊的一抹绯红,他恶作剧一般在她耳旁蹭了蹭,音色如耳语,“亲一个?”   她捶了他胸口一下,耳边渐渐放大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扑通——扑通——扑通——在她眼前留下通红的起伏曲线。   “去换另一件试试吧。”   她换好另一件,他左右端详许久,直接拆了她绑好的头发,让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还给她换了鞋。似乎与之前他送给她的鞋是同一个品牌,价格不菲。他捏着她的手指让她安心,“没事儿,我是高级会员。嘿嘿嘿,你现在该知道了吧,跟着你男人不仅有饭吃,还有漂亮衣服穿。”   她还要犹豫,两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你安心穿着,回头给我做好吃的。”   与董妙见面是在一家杭邦菜馆的包厢,董妙穿一袭日常款旗袍,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裴姝进门董妙刚好将一绺发丝别到耳后,模样温婉地抬起头来。两个女人目光相接时,各自怔住了。   裴姝不清楚董妙怔愣的原因,她只晓得自己在触及她的目光的一刹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钝重感猛然砸向她的后脑,她本能地抬手摸过去,什么事都没有。这诡异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钟便消失无踪了,董妙扯着嘴角对她笑一下,示意她坐在对面。   “修煜叮嘱我要选一个隐蔽的位置,怕你被媒体拍到了。我还纳闷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要如此金屋藏娇,今日一见,裴小姐果然好气质。”   裴姝腼腆地微笑,“董小姐也是谈吐不凡。”   董妙扫了一眼她的衣着,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裴小姐这身衣服很衬人,我记得这是修煜最爱的品牌吧,他当年出道之后就入股了这个品牌,当年还拉着我入股来着,不过我没听他的,想来有些后悔呢。”   她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精致的小菜陆续端上来,董妙将菜安顿好,不紧不慢地说:“裴小姐,我还不知道,你与修煜是怎样认识的呢。”   “正式认识是成为他的新歌词作者,说来很巧,之前我们也阴差阳错地打了几次照面,大概是……我在他面前混了个眼熟。”   “是这样。”董妙问到即止,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深究,“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这个……”裴姝对着她笑得无害的面容,从中读到了一点落寞与不甘,“是在我们认识没多久的时候。”   董妙明显吃了一惊,“修煜会跟一个认识不久的女生在一起?是他先表的白?”   裴姝淡淡地看着她,道了声:“是。”   她的表情僵在原地,喃喃自语般小声重复着:“不可能啊……他怎么会随便喜欢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女孩子呢……”   “董小姐,”裴姝有点生气,自己怎么就不讨人喜欢了呢,“你与他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联络了吧?人是会变的。也许他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不,我了解他。”董妙恢复优雅,端起茶杯饮一口,抿去自己的失态。   “我想,董小姐了解的秦修煜,是过去的秦修煜,”裴姝笑着递去紫砂壶,“而跟我在一起的这个,是现在的秦修煜。”   董妙没有动,缓缓、缓缓地敛去了嘴角的弧度。之后的谈话,董妙似乎完全失去了探知的意愿,她漫不经心地吃菜,也漫不经心地提问,目光焦点飘忽,然后长久地僵滞在一处。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忽地脸色煞白。   “董小姐?”裴姝见她拿筷子的手也在颤抖,放下正在舀汤的勺子,“你怎么了吗?”   “你……”董妙撑着桌板抬起头来看她,声音仍是裴姝一开始踏进包间大门的温软,却消弭了其中佯装的熟络与亲切,隐约渗着点森冷的寒意。   “裴姝,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我是见过你的……你、你!”她死死咬着下嘴唇,目光可怕地盯着她,额角绷着青筋。   “你指的是什么?”裴姝一头雾水,心中却有个念头,觉得她说的并不像是杜撰。   “裴小姐还要否认么?”她揪紧了桌布,连牙齿都在咯咯发抖,“你跟我已故的丈夫,不是很熟么?”   “你丈夫?是那位……黄先生吗?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董妙“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按着她前方的桌板与靠着的椅背,欺身俯视她,“我记得你这张脸,在他出租房的墙面上,整整一面墙,上面贴的都是与他有染的女孩子!”   “董妙小姐,”裴姝气得牙齿打颤,拿着包站起来,攫着她的目光,一秒也没有示弱,“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说错了吗?”董妙踩着高跟鞋,仍旧比她高一点,盯着她的视线向下,充满鄙夷,仿佛在直视一件肮脏的事物,“他从你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你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从你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你了。   如同一股电流从头顶灌入直通到脚趾。裴姝的身体骤然发冷,她压抑下自皮肤里层不断泛涌而上的冷意与恐惧,一字一句地质问董妙:“你说,你丈夫从我高中的时候就关注我了,那么,我高三暑假的车祸是他造成的吗?”   董妙像是被突然问住了,方才凛然的气焰刹那消失,憋的通红的眼眶有泪水倾溢,“车祸?什么车祸?”   裴姝叹了口气,想必董妙也是没有按照逻辑,凭着感性自行推理出来的,“我高考结束的暑假出了车祸,是在五年前。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你也是在五年前差点出车祸的,是吗?——这件事跟你误会我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她口腔燥得慌,喝了口水,语气也不再刻意维持礼节,“我裴姝跟你说明白,我从来不认识什么黄靖,如果不是秦修煜,对娱乐圈的事情也不会太关注。我不知道我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丈夫那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高中开始关注我,董妙小姐,我问你一句,难道这一切怪异现象的受害者,不应该是我吗?”   董妙后退一步,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脸,手指缝隙中可见她的脸上依次交替呈现痛苦与厌恶的表情,像是看到怪物一样后退着抵到墙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如同被困在梦魇之中,一直抱着脑袋自言自语,头发被她抓乱,她也不管,缩在角落里,团成一颗球。   裴姝拨打120,医生匆忙赶到。她才得知,董妙在黄靖出事的这段时间里,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与躁狂症,状况时好时坏。   她没给秦修煜打电话,一个人回到家,往信箱里掏出一封信。拆信的过程中,她脑海里依然循环播放着董妙被按住手脚注射镇定剂之后倏然无力瘫倒的画面,像一个电池耗尽的娃娃,头颅歪在一边,咬得破皮出血的嘴角带有意味不明的笑。董妙呢喃着重复的话语,犹如一个萦绕不绝的诅咒——“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呢。   不该这样问。“董妙”这个名字,似乎更适合作为谜底,而非谜面。裴姝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想,大脑轻而易举地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仿佛这个答案早就被植根于她的潜意识之中。   仅仅是因为“她是董妙”。   真是疯了。   好在黄靖再也不能继续他曾打算做的事了。   裴姝面无表情地从信封中拿出体检报告,一项一项翻看。   表单上列出的几乎都是合格。   她翻到最后一页。   体检表单的最末的备注栏里,是医生潦草的笔迹。她费力地辨析上面所言。   “裴小姐,您好。体检显示,您的脾脏可能有部分损坏的迹象,请至医院进行更全面的诊断。”   她重新翻回前面表单的内科体检部分,上面分明写着: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被当做僵尸粉的秦某人:???黑人懵逼点jpg 裴姝:……谁让你小号长得这么像僵尸粉。 ☆、34-X城XX路   裴姝与董妙的会面不十分愉快,她没有要秦修煜接她回家,所以他是在董妙被送去医院疗养两三个小时之后才知道她患上了臆想症与躁狂症的消息。   他打电话询问了董妙的助理,助理是他以前熟识的,跟他坦白董妙的病情,她自黄靖出车祸以来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有一次见她在家抱着女儿缩在角落,喃喃着有人要害她,任小女孩在怀中哭闹,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孩子的爷爷奶奶急了,强制掰开她抱着孩子的手臂,把她送进医院检查,才检查出这个病。   第二天他跟裴姝汇报过,提了果篮去医院看望董妙。   真奇怪,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她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乖巧喝粥的样子,不知从何处涌现一股莫名的悲哀,像是亲眼目睹一个人的野心与张力被某种不可抗力磋磨殆尽。   董妙的VIP病房受到严格的监管,他在外面站了一会,被再三叮嘱“小心病人的攻击倾向”之后才得以入内,病房里被隔绝了一切尖锐的有棱角的器物,连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从交叉的黑色强力粘胶布的缝隙中可透见一束阳光,董妙喝完粥后抱着膝盖坐在窗前,展开手掌让光落在她手心。光束中悬浮着细小的灰尘,浮浮沉沉,在黑暗的边界更加明显。   秦修煜走过去,一时不知是该出点声还是干脆沉默。   他选择了后者,在离她不远处,静默地立定。   董妙在虚空里抓了一把,两只手拢在一起,眼睛往里头瞧,像个小孩。   “修煜啊,”她的口吻很寻常,依稀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过来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她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依旧拢着,伸长手臂给他看。他走进一些,弯下腰从这个小孔里看过去,如实回答:“里面什么也没有。”   “是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一下将手敞开,对着空气一抛,撒了一地并不存在的花,“修煜啊,你知道吗?黄靖死了以后,我的未来,也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白了呢。”   “董妙,”他学着她的样子,在那一束斑驳的光中拢了一把,放在她眼前,“那你来看看,从我这里你能看到些什么。”   董妙安安静静地靠过去,在她即将碰到他手掌的时候他蓦地摊开了手掌,光夹带着曼舞的尘埃,轻柔地落在他手掌。董妙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他,歪着脑袋,眉宇间是深深的不解。   秦修煜替她回答:“是光。”   “董妙,”他收回手,负在身后,“为什么要把视线局限在合得密不透风的手掌间呢?只要你敞开了手掌,就有光落上来。你失去一个黄靖,并不是失去了一整个人生。很早以前你就知道的,你的人生不是依附于某个人而活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无声之间蓄满了泪水,“修煜,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我这些年来……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我很慌,你又不理我了,我只能依靠多爱他一点来转移注意力啊。如今他不在了,我的爱也不知去哪里了。它们不见了……永远地消失了……”   她的瞳孔逐渐失去焦点,手也将自己的衣襟攥出数道褶皱,“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她的心口和大脑,“有一个黑洞,有一个真空,黄靖死了以后把一部分一起东西带走了,也没有东西填充进来。他……他有很多秘密,我一个也不知道……不知道……”   她蜷缩成一团,躲进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拒绝一切触碰。他喊来医生,几个护士联合将她抬上病床,她挣扎的手脚被强力按在床板上时,他在一旁看着,那哀求似的眼神直直落入他眼中,他别过头。   “修煜,”她的声音仍在抖,“你听我一句,我不会害你的。裴姝不是什么好人,她和黄靖……从很早以前就有关系了……”   离开医院,他回忆着董妙最后的那番话。   ——裴姝与黄靖,从很早以前就有关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董妙话中所指的勾搭上定然是不可能的。裴姝刚毕业没多久,所学的专业也不太容易与黄靖产生纠葛,若是说他们勉强认识,他也抱有怀疑。他笃定裴姝不会欺骗他,董妙应该也不是无凭无据说出这句话的,所以疑点关键,统统指向了蹊跷死亡的黄靖。就像董妙所说,他有很多秘密。   “Evan,”他拨通电话,“找人帮我查一查黄靖。”   “祖宗你要查他什么?”   “他的财产状况,近五年来主要活动地区,以及最重要的——由车祸牵扯出来的谜团。”   Evan办事效率果然高,不出半个小时就把东西发在他邮箱里了。他坐在电脑前,扫了一眼他购置的房产,不少都是划在别人名下的,好一些都是圈内女星,房产分布在X城附近城市。原来他同这么多圈内女星都存在不一般的关系,首当其冲的便是朱悦。他一个个人名与住址阅览下去,看到Z城格外留心。然后他看到了裴姝的住址。房产主人的姓名是裴永志,也许……是裴姝的父亲。购买时间,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这是一个敏感的时间点。   裴姝在那一晚跟他说过,她在五年前出过车祸,那年她刚满十八岁。车祸地点是在……她家乡H城的XX路。   H城。   他搜索H城XX路。   搜索结果显示:无此搜寻结果,您要找的是不是“X城XX路”。   X城XX路。他对这个地址有印象,且记忆犹新。他发布新单曲当天,就是这个地址占据了版面的头条。   这是黄靖出事的地方。   内心有种直觉告诉他,他们出车祸的地方,是同一条街,同一个路口。   X城XX路。这个地址……   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这也是董妙差点出车祸的地方。   一次两次是巧合,第三次未必。   这地方是邪门儿还是干什么,怎么净让车子刹不住车呢?   他握紧拳头,记下关键信息,查看了黄靖购置房产,大部分房产均是在五年前购买的。而且户主为女性的,大多在那一年出过大大小小的车祸。他不敢查询地址,怕查询结果显示的都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一个。   车祸,赔偿损失。   这大概,就是董妙怀疑的,黄靖与很多小姑娘纠缠不清的关系了。   他咬牙,要让人去查众多在X城XX路发生的车祸具体日期,转念一想,还是拜托人去查询那些黄靖为之购置房产的人的车祸具体时间。   他点开下一份文件查看,是五年来黄靖在X城附近城市的活动情况。除却出席重大音乐节颁奖礼以及工作事宜,他每周都会在X城附近各个城市辗转。去的最多的,是朱悦名下的房产,也有几次在裴姝所在的F大附近转悠。   空调的冷风令他浑身一颤,不可名状的寒意自下而上地泛涌。   黄靖到底要做些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打开第三份文件,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黄靖某一间出租房内的陈设。非高清像素呈现的是一面痕迹斑驳的墙,因墙面陈旧剥落而气氛诡异,墙面上以图钉摁着十几张女性的照片,十八至二十六岁不等,正是他所购置的部分房产的主人。有些照片底端用鲜红的马克笔标上对勾或是波浪线。   在整面墙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是女孩的半身照。女孩的脸整个看不见了,只能依稀看到上半身的校服。   直觉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发声。   它告诉他,这个女孩是裴姝。   用图钉按在墙面上的照片排列成网状,红色马克笔记号触目惊心,像是一个巨大的阵图,化成一个棋局,一个魔咒,所有人都在其掌控之下,无一幸免,无法逃脱。有什么植根在他潜意识里的东西迸裂开几道缝隙,松动着落下土石。   怕是离完全崩解不远了。   “叮”地一声,邮箱又收到一封新邮件,无标题。他下载后打开一看,是数十张PDF文件,应该是没有整理过直接打包发过来的。他一张一张翻阅过去,越往下看,眉头拧得越紧。到最后连鼠标都握不住了,他猛地从电脑前抽离身子,倒在椅背上大口喘气。   迎面的窒息感压迫着他,额头上已然汗湿一片。   “八月十二日上午九点半左右”——这是每一份PDF文件上呈现的日期。   裴姝,董妙,朱悦,以及更多人。   相同的日期,相同的时间点,相同的地点,同样发生车祸,受害人却是不同的人。   这怎么可能?   秦修煜觉得若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整个世界疯了。   且病得不轻。   他拨通了裴姝的电话,铃响三声后接通。   这次他没有开口,怕一开口听到的会是截然不同的陌生嗓音。   “怎么了?”她问。   “没……”他终于松了口气,认命似的合上电脑,声音疲惫,“姝姝。姝姝。”   他只叫她名字。   “嗯?怎么啦?”她的声音像泉水,蕴满温柔的力量,予他安抚与慰藉。但手机与手机之间毕竟是太遥远的距离,他仍是怕。   “姝姝,我好想你。”他用力闭着眼,压抑下万般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我想见你。”   “那你过来啊,我在家等你。”   心中想着她,只有她,他要见她。现在,立刻,马上。他恨不得飞奔过去。   他一秒也不想耽搁,一秒也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艾玛老子的小心脏。 黄靖:呵呵。吓shi你。 == 上面画风不太对。 == 再后面还有个大招……这小短文应该快要结局了,大家就看个乐呵吧,能交流一下是最好的,也好让我知道我的不足。 下篇文是快穿,依旧是脑洞清奇风格(…),文案已经放上来了。我要好好编排一下,希望能召唤出更多小天使。 ☆、35-见家长   裴姝一开门就被秦修煜抱住了,背脊抵在墙上。他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却没弄疼她。   “你干嘛呢,”她摸不清他的意图,轻声抱怨一句,挪过身子把大门给带上了,“急什么,我又不会逃跑。”   “嗯,”他弓着身子,额头枕在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自己不会逃跑,我怕有人把我媳妇儿拐跑了。”   他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嘟囔,她没忍住笑出来,手搁在他后脑勺揉揉他的头发,像在给小动物顺毛,“你媳妇儿别人拐不走。”   “真的?”他“唰啦”一下抬头,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寻常,反而笑得特别灿烂,“你终于承认是我媳妇儿啦?我可不能辜负媳妇儿厚望,要好好准备准备上门提亲。”   ……真会攀着杆子向上爬。   她斜睨了他一眼,故意不理会他笑嘻嘻的样子,将他推远一些,“你怎么突然来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攀着杆子向上爬的某人驾轻就熟地换了鞋,牵着她进了房间,他坐在沙发上,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怎么?你不欢迎我呀?”   她瞪着他,眼中却止不住流露笑意,“欢迎,热烈欢迎,就差没派香车宝马来接您了大佬!”   “这简单,香车宝马什么的我都自备,带着全部家当给你上门呐。”他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摩挲,“姝姝,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叔叔阿姨啊?我们在一起也有很久了吧。”   裴姝思考了下,点点头,“可以啊,前几天他们还给我消息说回来了,这些天又出门了,好像是在柬埔寨呢,不然什么时候你过来我跟他们视频一下,让你出个镜?”   “好啊,姝姝,我还不知道你爸妈是怎样的人呢。”   聊起爸妈,她的眉眼温顺了许多,她倚在他怀里,回忆着:“我爸爸妈妈呢,就是很平凡的爸爸妈妈,不算是非常富裕,但也足够过得滋润。小时候呢,他们对我的教导很严厉,小学时候能考满分的试题他们看我考了九十五都会教训我,厉声苛责我为什么粗心。后来慢慢地温和了许多,我的脾气也随他们,从小不敢太叛逆,要被骂的。”   “……虽然我上大学之后好像迎来了迟来的叛逆期。”   “看不出来呀姝姝,你也叛逆呢。”   “也算不上真正的叛逆,就是性子愈发倔了,也敢违抗爸妈的圣旨了。快到我大三那阵子,我爸爸说之前给我在Z城买了个单身公寓,一直没告诉我,就是这套。”   秦修煜揽着她肩膀的手似乎僵了一下,随后搂紧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我也不知道,估计怕我接受得不安心?凭我的性子,最多只会让他们先替我垫了首付,之后的贷款我会自己还。”   “咱们姝姝真是好孩子。”   “那是。他们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我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之后还要为我操劳这操劳那,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他们一年前转性了要环游世界,我也支持他们,帮他们订个酒店机票什么的。”   “转性?”   “嗯。他们之前的观念还挺保守的,我曾想出国读研他们死活不让,说是到了国外要被欺负的,他们受不了。”   “既然这样怎么会突然想环游世界了?”   “我也纳闷啊,也许是什么人在他们耳边吹风呢。不过这也是好事啊,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秦修煜默不作声地沉思着什么,裴姝不明所以,伸手扳着他的下巴抬高了,将他的脸扭到自己面前,学的是电视剧里调戏小姑娘的流氓样儿,“怎么了秦爱妃,突然这么深沉做什么?”   秦爱妃飞快地朝她笑一下,反客为主地捉住了她挑着自己下巴的手,在手心轻轻吻了一下,见她怔愣的模样得逞似的笑了,“不装深沉,怎么引得陛下出手呢。”   他的反应实在太快,裴姝察觉他有意瞒着自己什么,也不点穿,只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照着他胳膊捏了一把,逃去电脑桌前码字了。   “冰箱里有水果,你自己洗了吃。秦爱妃你自己乖乖玩,我写完就给你做好吃的。”   秦修煜意外地没再粘过来,安分地去厨房洗水果了。   裴姝趴在电脑前想,不对劲啊,不对劲。   他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些问题呢,还欲盖弥彰。   难道是上午他去见董妙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但董妙一个生病的女人能把这个健康的男人怎么样呢?   希望是她多虑了吧。   她喝了半杯水,晃了晃鼠标准备码字。这几天她忙得很,最新完结的中篇小说签给了一家公司拍摄微电影,有一部分剧本需要她亲自编写,她琢磨了几遍,还是没到满意。此刻下笔的感觉倒是不错,她写了一段男女主角重逢的戏码,觉得还过得去。   她回过头去,秦修煜叼着一颗苹果,在翻看她书报堆里的杂志。他从中扯出一个信封,目光略过信封上的印花字样时口中的苹果砸在桌面上,“咚”的一声,滚到地面。   “怎么啦?连苹果都吃不好啦?”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苹果,刚要走向厨房扔进垃圾桶,一只手被他抓住了。   “姝姝,这是什么?”   她瞥一眼信封,解释:“哦,这个是我之前的体检报告,没什么大问题,我随手一塞就塞这儿了。”   他明显是松了口气,抓住她的手仍是不放开。他单手拆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报告,一项一项逐条阅览。   “秦修煜你先放开我呀,我把苹果丢了,拿在手上黏得很。”   “等一下姝姝,”他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留在备注栏中的字迹上,“这怎么会有手写的字迹?写的是什么?——裴小姐,您好。体检显示,您的脾脏可能有部分损坏的迹象,请至医院进行更全面的诊断。”   他握住她手臂的手掌蓦然收紧,面色紧张地将她拽到跟前,她手中的苹果又一次掉在地面,滚出去老远。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呢?”   “哎呀,秦修煜你听我说,前面的检查结果不都写着正常吗,这个手写的备注算什么,太突兀了吧。你看,”她安抚地拉过他的手,将体检单展开在他面前,“这里,这里都说我的内脏好好的,没有问题,后面单独列出的兴许是弄错了。”   “不行,还是要去医院看看。”他随意抽了张湿巾擦干净了她的手就拖着她出门,她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还是她妥协,老实拎着包随他去了医院。   检查的结果当然是没有大碍,只说她有点贫血,血压偏低,秦修煜紧张兮兮地问了医生半天,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拉着裴姝絮絮叨叨的,“姝姝这次检查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啊?你上一次不是过了一个礼拜才寄来的体检报告吗?要不要我们换家医院做个全套的检查?”   “秦修煜……都说了我没事了。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她举着双手转了个圈,“看到了吧,没事。你也不要担心啦。”   他还是放心不下,开车絮叨了一路。裴姝打趣他:“你跟Evan一起混久了,怎么连他唠叨的一套都学来了?”   他“哼”一声,撇嘴:“我比他好多了好不好。”   “好好好,那就别担心啦。晚上请你吃咸蛋。”   晚餐结束秦修煜在厨房洗碗的当口,爸妈的视频通话拨了过来,裴姝手忙脚乱地居然打翻了电脑前的一袋零食,“秦修煜——”   “怎么啦?”他遥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我我爸妈拨视频过来了,你你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什么?”厨房水声骤然停歇,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叮叮当当地碰到了什么,没听见玻璃瓷器落地的声音,想必是慌忙之中接住了。他摘下手套飞奔过来,围裙还没来得及摘,在房门外窥着,探头探脑,模样滑稽得很。她刚接通,跟父母寒暄了几句。   “爸爸妈妈,你们玩得好吗?”   “嗯,这里挺不错的,”视频那头是酒店宾馆的陈设,橙色的灯光并不明亮,有种农家小筑的温馨,“我和你爸去看了巴扬寺,里面的浮雕可真不错哦。”   “哦哦真的吗。你们喜欢就好。”   “欸?我听见你那边有什么声音,怎么啦?有人在呐?是霏霏吗,还是小叶?”   裴姝眉毛一跳,那边果然弄出了一点动静,那厮听见叶一航的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怕他多想,连忙解释:“不不不,是我——男、男朋友。”   “哦,交男朋友啦?哦哦哦——瞧我这脑子,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是吧?小秦?让小秦过来咱们聊聊呀。”   没等裴姝喊话,那厮就自动出现在她身边,“伯父伯母好,我是秦修煜。”他谦逊有礼地微笑,没有凳子便就着摄像头的高度屈着腿。   她扯着他的衣袖,“你去搬把凳子来呀,别等会儿腿酸了。”   “哟,我们家姝姝学会心疼人了?”妈妈在一旁笑得开怀,爸爸也凑过来打量他。   “嘿嘿,伯父伯母,是我福气好,碰上了姝姝这么好的姑娘。”   裴姝白他一眼,嘴角情不自禁地翘着,想笑却努力绷住的样子。   这个家伙嘴忒甜了。   他对答如流,把她爸妈哄得一愣一愣的,笑个不停,一口一个“小秦真不错”,都快成他爸妈了。裴姝竟然有点嫉妒。   她被晾在旁边一个小时,中途替他搬来了凳子,摘了围裙,好不容易等到他和她爸妈互道再见。哦,给她的“晚安”是顺带的。   她嘟着嘴,一脸不高兴要他哄。   关闭视频的下一秒,他便一把搂过她,按住她的后脑勺,往她嘴巴上狠狠来了一口,“唉,整整一个小时规规矩矩地不能亲不能碰,可憋死我了……”   “唔……”她似吃痛一样向后躲开他的手,脸颊迅速红了,“别……我脑袋疼……” 作者有话要说:  裴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爱妃。 秦修煜:陛下,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嘴笑)顺利成为您的人呐。 裴姝:……咔!说人话! == 今天应该是挂在新晋上的最后一天,这文呢也差不多进入倒数了。四十章完结,9月19放结局,结局有反转。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点一下收藏,点一下动动手指,消耗一点卡路里哟~~~~~~ 另外呢,【快穿】新文也正在存稿,依旧是走脑洞路线。文案已经放上来啦,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看哦~ ☆、36-太阳   裴姝的父亲的确叫做裴永志,在她十八岁车祸之后接受了黄靖的房产。秦修煜还想再调查,可随即便陷入了死胡同,再也无法深入更多。好在裴姝这边也并无大碍,活蹦乱跳的,上交了改好的剧本。他只能祈祷,黄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另外媒体舆论风向慢慢转正,秦修煜变得忙碌起来。他接到了不差于出道时期数量的通告,需要成天在在几座城市之间来回赶,有时候一天也不能给裴姝打一个电话。不过在见过家长之后,他对他们更为坦诚的感情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定感。   他喝光了矿泉水瓶中的水,将瓶子捏扁了丢进垃圾桶,上了车。   Evan拿了一份文件给他看,“祖宗啊,几个导演看了你的MV觉得你演技不错,想让你出演新剧男一号。你看看这几个剧本,我觉得吧,虽然你是歌手,但也是需要往其他方向发展一下的。”   “我看看。”他接过剧本,迅速浏览内容。其中一个是大学校园故事,一个是职场精英故事,最后一个……他有点眼熟,是一个孤僻女生和她的幻觉的故事。他突然笑起来。   “祖宗,你干啥呢,笑得我毛骨悚然的。”   他抄起手里的一叠纸就给Evan头顶来了一记,“哥哥我哪里让你毛骨悚然了?”   “哼,那你笑成这副傻样儿做什么?”   “媳妇儿的小说改的剧本,邀我出演。能不激动吗?”   “哈?这是裴小姐的小说呀?”   Evan赶紧抢过来瞅了两眼,“我去,我还没发现呢。不然咱就选这个吧?”   “我得打个电话向媳妇儿征求一下意见。”   “快打快打,别搞得没人知道你有女朋友似的。”   秦修煜哼了一声,不同他计较,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姝姝,是我,在干什么呢?”   “在忙小说的事情啊,你不是知道的嘛。”   “嗯,我知道。我也有一个消息要跟你说。”   “什么呀?”   “你刚说的那部小说微电影的导演想找我演男主。”   裴姝那边静默了三秒,带着点试探性的语气问:“……你再说一遍?”   “那个导演要我演男主。”   “那,恭喜你。”她明显压抑着喜悦的情绪,在故作淡定。   “开拍的话,你会在片场吗?”   “会去探班。”   微电影开拍是在一个月后,与导演探讨了剧情,得知他加设了一个男二号,男主角让一位当红的偶像演员出演,而秦修煜退格成为男二号。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男主角与女主角有几场吻戏,要是裴姝正好来探班的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尴尬呢。这样正好。   剧情是由男女主角儿时延伸至长大,有两个小演员在片场,裴姝去超市买了两支甜筒冰淇淋给小演员,坐在石阶上同他们聊天。看见不远处的他,裴姝掩着嘴对两位小朋友说了什么,一只手藏在背包下面向他这里指了指。估计又在说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忽悠他们了,秦修煜可是对她那个小青蛙爱上天边云的故事记忆犹新。   他手上的剧本,算是她这么多故事之中最正常的一个了。故事原本是没有男二号这个苦情角色的,为了制造男女主之间恋情的波折度,导演与编剧商量着要加进去这么一个人物。Dylan最后同意导演的角色变更是本着这样一个黄金法则,即:男主角是女主角一个人的,而男二号是由观众来疼爱的。   原故事中男主角是女主角因为从小孤僻自闭而创造出来的幻觉,是她恰好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最开始没有自主意识,随着女主角对那个世界接触的深入,男主角慢慢地“苏醒”了。而女主角这时候被迫接受治疗,逐渐看不见男主了,便上演一场跨世界追老婆的戏码。   他这个男二号呢,怎么想也找不到适当的时间点加设啊,导演硬是找到了突破口,要他饰演女主角的医生。又是一场逐步了解而爱上,然而爱而不得的苦情戏。这种角色,他在之前的MV拍摄中演的多了去了,简直信手拈来,不过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他之前还是先在医院里待了几天,观察医生问诊的神态与姿势。   他不是个演员,但若是找他来演戏,总要尽力而为,表现好吧。   “Chris,到你了。”导演喊话。   “哎,好。”他小跑过去,途径裴姝坐着的阴凉处,悄悄对她眨了眼睛。   要拍摄的是他第一次约女主角出来,却阴差阳错地让男女主角相遇的桥段。   “今天天气不错。”   “是……是不错。”   两个人相隔一个手掌的距离,并肩走着,看起来有些疏离。   女主角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脚趾。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里吗?心不在焉的。”   “没……没有。”她的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这遍说完又自己重复了一遍。   “那就是不喜欢跟我一起?”   “也……没有。”   “你还在想着他吗?”   她沉默了。   他叹口气,放慢脚步,“他毕竟只是你的一个幻觉,不是真实的。”   “不。”这次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不是幻觉。”   “你只是太过沉溺自己的幻觉,而忘记了什么是真实。”   “不是。”她缓缓地抬起头,“我从没有混淆真实与幻觉。他……他就是我的真实。你看——”她抬起手臂,指向前方。   “他来找我了,我知道他会来的。”   她向前方跑去,而他站在原地,目视她远去的方向,迈不动脚步。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所有在这里取景的片段都已拍摄完毕,秦修煜想着坐在阴凉处忽悠孩子的裴姝,转转悠悠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四盒牛奶,他刚关上冰柜的门,身旁冷不丁冒出一人。   那人的眼睛里,似乎有幽幽的绿光一闪而过。   他吓了一跳。   “朱悦前辈,你好。”出于见前辈的礼貌,他主动打了招呼,没想到人家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一样,自顾自走去了零食区。   他摆出的笑尴尬地凝滞在嘴边,耸肩笑了一下,去收银台付钱。   “这是您的零钱和吸管,请收好。”服务员找钱给他。   他道了声谢谢,转身要走,不防朱悦再次出现在他身后,手中一样东西也没有,仿佛只是来这里转了一圈。   “前辈?”他低头询问,而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目光不曾从他脸上移开。他略感不自在,也笑不出来,正色道:“前辈,请问有什么事吗?”   朱悦一头深紫色的头发藏在连帽衫的帽檐下,刘海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只眼睛,显得面目晦暗。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他不明白她在嘲笑他什么,说了声“就此告别”便要走。   就在他迈开脚步的刹那,朱悦出声了。   这声音像是她的,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乍一听会令人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话的内容同样使人冒鸡皮疙瘩,而且她开口的时候,眼中又一次出现了不寻常的绿光。   她说,“你只有一个机会,救不救她。”   “你说要我救谁?”   像是丝毫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将这句话传达给他。她没什么表情地离开了,压根儿没管他是个什么反应。   这是个什么展开?   秦修煜琢磨着,自己似乎隐约有这么点头绪,但又觉得他会把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放在心上一定是疯了。   他跟朱悦也不太熟吧?   对他说这些做什么?   入戏太深?   莫名其妙。   他不去多想,回了拍摄场地。裴姝摸着两位小朋友的脑袋笑盈盈地说了句什么,他走过去,将牛奶发给他们,还贴心地为他们插好吸管。   “就是这个哥哥呀?”小朋友问她。   “嗯。”她笑得狡黠。   两个小朋友窃窃私语,对他大声说了句“谢谢”,手拉手跑开了。   “在和他们说什么呢?”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在别人眼里,像是不太熟悉朋友随意坐下聊聊天。   “我问他们——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埋头吸牛奶,等了半晌才继续说,“小男孩说,他的梦想是成为天文学家,他喜欢看星星。小女孩呢,好像挺喜欢顺着他的话来说,说自己喜欢看着太阳。”   “啧啧啧,骁勇呀。”   “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太阳,看了几秒钟眼睛就酸得不行,可还是喜欢看。”她吸着牛奶,对他眨眨眼。   “……这种行为不能鼓励。”   “嗯,我当然跟小女孩说了。”   “照你的脾性,肯定要绕一个大弯子。”   “还是你了解我啊。你猜我怎么说?”   “我猜你说了一只能张目对日的小青蛙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是小青蛙的眼睛瞎掉了。”   “……”   她无语,“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给小朋友带去童年阴影的人吗?”   “差不多吧。”   “秦修煜!”   “好啦,”他拍拍她的脑袋,“我好奇你说了什么。”   “哼。”   “告诉我嘛,姝姝。”   她瞥了他一眼,“我说,眼睛一直看着太阳会流泪,这样对眼睛不好。但是,我们可以把很多相似的东西当做我们的太阳,那些让你心里暖和的、亮堂堂的东西,我们能一直看着,又不会使我们受伤。”   她仰着脑袋,将微微泛红的脸别过去一些,“小女孩问我,我也有这样一个太阳吗。”   他明白了不久前他看到的那个动作的意味,嘴角慢慢地扬起来。   “我说那当然了。”   她的目光直白而澄澈地划过来,眼周染了些羞怯的红晕。   她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是你。   她的太阳,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秦修煜:艾玛,这大姐吓我一跳。 朱悦:(冷漠)你说谁是大姐?再说一遍这小兔崽子! == 明天放大招…… ☆、37-本该走向的结局   微电影上映了,发布在一些网络平台上,点击率还不错。Chris接着男二号的势头再次火了一把。裴姝也不赖,凭着电影原著小说清奇的画风,也涨了不少粉丝。   她跟秦修煜在一起,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呢。每一次他来她这里蹭饭蹭抱,总有种老夫老妻既视感,他们不曾经历刻骨铭心,也称不上一见钟情,不明不白地就在一起了,没有你侬我侬的热恋情节,直接踏入了偶尔甜蜜的细水长流。   有时候甚至会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打开微信随意翻看着朋友圈里的内容,一直看,一直看,她的朋友们的生活也是如此,午休时间去咖啡厅坐一坐,下班回家逗逗猫咪,周末和爱人或者朋友看个电影聊个天。平淡琐碎,却真实有味。   这也是她从前期许的,想要过的生活。   从前的她……是怎么想的?那个远去的十八岁的她大概是从未想象过,有一天她会遇见一个被众人崇拜的、需要抬头仰望的、熠熠闪光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只要对她一笑,就仿佛褪去了夸张的妆容与与故作的冷峻,从海报中走出,来到了她身边,成为一个偶尔耍小性子,会撒娇,也会孩子气地耍赖的人。   他跟叶一航是不一样的。   至于叶一航这一页,已经被她永远翻过去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忽地再度亮起。   被她永远翻过去的叶先生冒出了消息,自从他去度蜜月以来就没了声息,不晓得他是不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不知归路了。   她大方地点开语音。   “姝姝,”他叫她,鼻音浓重,她心头一紧,不好的预感浮上脑海,“严真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攥着手机拨叶一航的电话。   电话不一会儿接通了,那头传来一声茫然又沙哑的“喂。”   “你怎么了,说清楚。”   “哦——哦,姝姝。我说啊,严真她抛下我走了。”   “怎么回事?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没有好好的。姝姝,”叶一航的嗓音喑哑得不寻常,语调也拖得很慢,像是宿醉未醒,“我到现在才知道,她这么急着跟我领证的原因,是她的孩子藏不住了。”   “你是说……”她蹙着眉头,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   “孩子不是我的,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说……我是不是傻呀?”   “你就是傻!当然傻!天下最傻!你被人耍着玩呢还帮着人家?”她咬着嘴唇,眼睛酸涩,竟没忍住让眼眶泛了红,“叶一航,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哪里……”那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踟蹰一阵,像个犯了错藏着掖着的小孩似的,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周围都有什么?”   “桌子,椅子,厨房。还有电脑……”他打了个酒嗝,慢吞吞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在X城XX宾馆呢。”   裴姝想抄起手边的书就往他脸上砸过去。   但她还是认命打算再帮他一次,“把地址给我,你别乱跑,我马上过来。”   “嗯……你来,你来就好了。”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给秦修煜发了个短信:叶一航这里出了大事,我得去X城看看他,很快回来,男朋友你别乱吃醋啊。   她火急火燎地跑去叶一航发给她的地址,拍了半分钟门,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酒店安保人员都过来找她谈话了,里面才有明显的响声慢慢踱过来。门打开一道缝,叶一航露出半张脸,头发杂乱,胡子拉碴的,眼睛在她身上一转,才反应过来:“姝姝。”   裴姝憋着气使劲忽略扑面而来的浓重酒精气息,健步冲进去,替他拉开房间的所有窗帘,打开窗通风。屋内各种杂物堆了一地,还有吃完的便当盒,空酒瓶,铺了一桌子,臭气熏天。裴姝按捺下想吐的冲动,一股脑儿地将这些杂物丢到酒店的垃圾桶。   叶一航仍保持着她进门的姿势,倚着墙面,垂着眼帘看裴姝进进出出。她忙活了好一阵,见这么个大人傻愣愣地盯着她看,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垂了他肩膀一拳,“你就这么烂在家里啊?没了个女人你就这副模样?有点出息好不好啊叶一航,别跟个窝囊废似的!老婆跑了你就追啊,你是不是男人?翻过整座城市也给我把她揪出来!”   “我不想找她了……”他忽然说。   “为什么?”   “没意思,一直都是我追着她,她半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叶一航摸了摸扔在地上的购物袋,摸出一听啤酒,在裴姝眼前晃了晃。   “我不喝酒,你知道我酒量的。”   “你不是很能喝的吗?”他讶异地皱起眉,歪了脑袋,收回手,“那我自己喝。”   她伸手捏住了易拉罐,硬抢过来,啤酒晃出来一些,溅到衣服上,“你也别喝了。你看看自己,都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不喝酒难过呀。心里难过,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要拿我当冤大头,我还傻乎乎地给了她一场她想要的梦幻婚礼……哈哈哈……你说我怎么这么容易被人玩弄呢。”   裴姝扶着他坐在窗前小沙发上,拍拍他的脸,“叶一航,别这样。她拿了你的你找人去夺回来,欠了你的要她还回来,这一页咱就翻过了,别纠结着过去不放了。你还年轻,会遇见好姑娘的。”   “姝姝,我难过,你给我揉揉。像以前一样,陪陪我,给我揉揉。”他抓住她的手往心口按,颓然的动作,力气却大得惊人。   “叶一航。”她狠狠抽回手,“没人能为你疗伤,我也不会再帮你揉伤口了。人总是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事情的。我也不是从前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   他慢慢地睁大眼睛。   她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瞥他一眼,欲言又止,走到远处接起电话,“喂。哎你别瞎吃醋,我把那家伙弄回Z城就走。他那帮哥们的电话打不通,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哎哎——你不要亲自来呀,这可是酒店,你被拍到不好……没事我拖了他回去就把他丢在他家不管他了。那好,我等下给你电话……啊?怎么突然……好好好,秦修煜,我爱你。”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然而在听到这句话时,叶一航仍是不可避免地黑了脸。   “男朋友?”他问。   “嗯。”   “就是上次那个吗?”   “对。”   “姝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他。”他语气强硬,妄图作出一副娘家人的威严。   她撇过头,没什么反应,“你不喜欢他没用,我喜欢他。”   “你别这样,我说真的。我觉得他不好。”   “叶一航,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你真正了解他吗?不要凭借一面之缘就否定一个人好吗?也许他在你眼中不算好,但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相互信任。我想要跟他一起走到未来。”她站在窗前,阳光肆意倾泻进来,照亮了她的脸。缩在逆光里的叶一航从未注意到她这张脸其实非常美丽,骄傲,强大。又或许,只是她拼命维护一个人时候这样认真而无畏的表情特别好看。   从前,被她义无反顾维护着的人,是他。   可他的目光不曾停留在她的面庞。   他恍然大悟,继而不甘。   那样温柔期盼着注视他的眼神不复存在。   “姝姝,”他沙哑着嗓子喊她,面露苦楚,“你以前,是不是……喜欢……”   “你想问我是不是曾经喜欢过你?”她说出了他的问题,放在腰间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她用力克制着喷薄偾张的情绪,嘴唇咬得苍白,整个面部都在隐隐颤抖,然后,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桎梏,叹出一口气,点头笑了,“是,我喜欢过你,我喜欢了你十六年。你哪怕多回头看我一眼,多留一个心眼,都能察觉的到。”   她撑在腰间的手松松地垂下去,缓缓地吐息:“可是你没有,从来没有。”   “姝姝……”   “所以我不等了。耗费在你身上十六年的青春,我认了,但是我不想再等了,也耗不起了。叶一航,我也是想要幸福的,我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身后做一个情绪垃圾桶。”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呼出,像是吐尽他们的整个过去。   “叶一航,走吧。回去吧,你要把自己收拾好,重新上路。你是个男人,任凭别人将你怎样,你都不可以作践自己。”   他恍惚点头,随她走出门。未喝完的罐装啤酒东倒西歪地滚在地毯上,一片狼藉。   叶一航觉得一切都不是原本应有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   哪里不对呢?——哪儿都不对。   在她笑着说出“是,我喜欢过你”的时候,在她喜欢上别人的时候,在他跟严真领证的时候,在他一次次放她鸽子的时候。   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头很疼,耳边似有“嗡嗡”的鸣响。裴姝替他推开酒店玻璃门,热风扑面而来。有意见非常重要的东西飞速掠过他的脑海,但他没能抓住。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诧异地回头,怔忪了几秒,用力去掰他的手指。   “叶一航你干什么呢?快放开我。”   “不放。”   不放手。   来自某个遥远时光的他似乎也这么说过。   “我不想放手。”   “你喝太多脑袋不清楚了吗?我是裴姝,不是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什么人。”   “嗯,我知道你是裴姝。”   所以更加不能放手了。   裴姝瞪了他一眼,几乎气得颤抖。她拉着他走了好几步,突然使劲猛掐在他虎口。钻心的疼痛让他吃痛松手。她大力甩了几下,趁机逃脱他的钳制,见人行横道变了绿灯,快速向马路那头跑过去。   “姝姝——!”   遥远记忆中的某一幅场景倏忽在他脑海中闪现。   十八岁的裴姝与二十三岁的她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不要——别这样——   叶一航冲过去,奋力将她拉扯入怀中。他站在人潮中央,狠狠抱紧她。   没有什么黑色保时捷。   这是故事走向开始发生改变的地方,X城XX路。   现在他抱住她,虽然晚了五年多,但这才该是原本的结局。   他早应该抱住她。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十八岁的叶一航心中怀着一个甜蜜的秘密,这个秘密从他七岁开始就藏在他心里,是他小学时期在上课时间用小镜子偷偷瞄坐在他后桌的女孩的理由,也是他初中时期总是等在隔壁班门口为制造不经意偶遇的原因,也是他高中时期在运动会赛场上自告奋勇报名三千米只为让她在终点线前递一瓶水给自己的缘由。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喜欢”,这个秘密。   他为什么会爱上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呢?唯独错过了她。为什么让她费劲地跟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等待与张望呢?他像是被施下蛊惑人心的咒语,变得不像自己。   好在,一切都回归正轨了。   裴姝在他怀里,没有推开他,格外安静。   人行横道边闪烁的绿色小人变作了静止的红色。   “姝姝。”他叫怀中的女孩,满含欣喜。   然而没有反应。   他想她大概是害羞了,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可她似乎是没站稳,顺着他的身体滑下去,他摸了一手湿黏的红。   叶一航不知所措地跟着她一同倒在发烫的马路上,不知从哪里流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斑马线。   裴姝背包上的小熊掉在地面,棉花迅速吸收地面上殷红的液体。   有一辆车横在斑马线前,格挡开所有欲要通行的车辆。   有一个人狠狠推开他,抱着不省人事的女孩,疯狂喊她的名字。   “姝姝——姝姝——”   救护车到来之前,这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云霄,嘶哑破裂,绝望悲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招放送完毕。 (逃遁) ☆、38-世界遵循的因果   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是“我爱你”。   秦修煜满手是血,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顾不得擦干净,背靠在抢救室外的墙壁上,慢慢地滑坐下去。他眼角通红,满是血丝,紧咬的牙关让整张脸不住颤抖。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他的身体,甚至难以维持一次又一次的呼吸。   他对面的叶一航也没好到哪里去。单薄衣裳的前襟都是血,不知为何蹭到背后的瓷砖上,染成一朵鲜红的花。他蹲在地上,用胳膊紧紧抱着头,一边摇头一边颤抖,泪水化开胳膊上的血迹,呈稀薄的红色沿着手臂的肌理流淌下来,在地面积蓄小小的一滩。   这两个男人在几分钟之前打过一架,皆是鼻青脸肿,砸烂了医院的椅子,被医生护士拖走狠狠教训了一通。   Evan封锁了信息,但仍有一些消息传到外界,最近大红的国民偶像Chris的神秘女友真面目浮出水面,却是昏倒在X城XX路人行横道中央,毫无征兆地脑后大出血,被送往医院。Chris疯了似的喊她的名字,声嘶力竭,令人心疼不已。   没人知道裴姝为什么突然昏倒在马路中央,脑后出血。   被血染红一半的小熊布偶挂件被秦修煜紧紧地攥在手心,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你曾经看到过这个结局。”   在裴姝送他小熊风铃的时候,他曾觉得上面这只小熊很熟悉。而风铃上的小熊,跟他手里这一只是一对。   自从董妙对他说出那一番话,他回去调查过黄靖之后,心底总有一种不安日益膨胀,他急匆匆地跑去裴姝家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他对她一个体检报告紧张兮兮,拉她做了一套身体检查,却唯独遗漏了脑部核磁共振。她的脾脏根本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她的后脑勺。   他吻她的时候,她喊过脑袋疼,可他们都没有引起注意。   拳头被他握得死紧,一拳凿在墙面,关节出的皮肤破皮流血,混着墙面的白灰,又是一拳。急救室门外,只有他沉默压抑着,一拳一拳捶打墙面的沉闷声响。昔日谦逊有礼的Chris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虽不发狂伤人,可浑身上下萦绕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暴戾,谁都不敢靠近。   他怒至顶点,偏偏无能为力。   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姝姝从他身边夺走?   为什么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   为什么要她遭受这些?   “你只有一个机会,救不救她。”   秦修煜蓦然抬头,耳边是朱悦的声音。   她对他说出这句话之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不曾想到这竟是一个预言。   他深呼吸,即便这充斥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空气让他的肺颤抖抽痛。   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祈祷着,他能拥有一个机会,救她。   “Evan,”他拿起手机,“帮我查一下,朱悦现在在哪里,无论动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马上给我找到她。”   秦修煜飙车赶到朱悦所在的X城出租房里,门半掩着,一拉便开。   朱悦架着二郎腿坐在大门正对的一把梨花木椅上抽烟,见他到了,将烟掐灭在手心里,丢掉烟蒂。烟灰缸旁倒着一只泛黄的白色纸鹤。   她在等待秦修煜。   她不说一句地起身,招手示意他随她进来。不大的房间内杂物凌乱,足以落脚之处小得可怜,秦修煜看着地面,一寸一寸地跟着朱悦挪。复抬头之际,眼前赫然是那面用图钉按满照片的墙。裴姝的照片被烧去一半,另有几张女孩的照片分别被烧穿几个洞,不同照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有一张照片在燃烧,烧去一角后,边缘细小的火焰自动熄灭。   “这是什么?”他压着嗓子问她,嗓音粗哑而阴沉。   朱悦依旧保持着她我行我素的风格,对他爱答不理。   “前辈,”他奋力收敛住急切的怒意,放缓语速,恭敬道,“请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该怎么救她。”   她斜斜地瞟他一眼,手指摸在墙面某处按下,抓住他眼前这面墙板,猛地翻转过来。剧烈的移动扬起漫天灰尘,沙暴似的向他扑来,他条件反射性地捂住口鼻,迫使眼睛硬睁着,目视墙板翻转过来的画面。   灰尘拂去,他怔在原地。   墙板的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图片。   是迎光笑着的董妙。   他万分熟悉的,从前的董妙,仍是“董妙”的董妙。   巨大的图片原是被火灼烧的残破模样,橙红的火星围绕在边缘焦黑的洞缘,并非是将洞扩大,而是让其……自动复原。   墙板再次旋转会原处,裴姝的照片烧至锁骨,剩下肩膀上端。   很快就要烧完了。   他紧握着小熊未敢放手,张口成哑然。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半是掐半是按地捂在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拎着他的头发往上提。皮肤的触觉突然格外敏感,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蔓延到后背。   汗毛直立。   “你已经猜到了真相。”朱悦的声音一如上次见面时那般诡异,像是多种声音交叠在一起,不似人声,他却没有多余的情绪感到恐惧。   “这一切,都是黄靖做的?”   “算是,”她的眼中冒着幽幽的绿光,“他在比董妙爱上他更早之前爱上了董妙,无法接受她车祸死亡的事实,开启了逆转这场死亡的行动。”   “所以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地透支这些女孩的生命吗?在五年前,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让不同的女孩遭遇车祸?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你,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是第一个牺牲品,自愿的。”朱悦的表情连同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这并不是他选择的。他只是偶然中得到了一个东西,对着这个东西许了个最简单的愿望,他希望董妙不要死。这个东西操控着世界的因果,要得到他想要的‘果’,必须篡改导致这个结果的‘因’。”   朱悦的眼睛呈现出荧光的绿色,她口气不变,毫无情感,“便是让董妙死亡的结果被分摊到在那个时间点经过X城XX路口人行横道的女孩身上。女孩会遭受不同程度的车祸,关于这场车祸的记忆也不会相同,但是车祸均不会致命。”   “那为什么裴姝会变成这样?!”他抓着朱悦的肩膀,睚眦欲裂。   朱悦没有动,“因为,黄靖没有预料到篡改因果会产生新的变数。这些变数拆散了女孩们和她们本该爱的人,导致更多结果的变化。裴姝原本不会爱上你,她本该跟她青梅竹马的男孩子在一起,而你,也会和董妙结婚。黄靖爱上董妙,在一开始就植入了一个隐藏变数,只不过刚好被触发了而已。”   “黄靖不想杀人,所以在尽力弥补。分摊死亡结果的分母基数越大,每个人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小。”   “但是整个系统,到最后彻底崩坏了。”   “裴姝是年纪最小的,伤到的是头部,结果反馈到她身上,也是最快的。”   “他有什么权利?他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凭什么为了一个人去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因为他得到了那件东西。还因为爱。爱不止是无私的,还是盲目残忍的。他为了弥补造成的后果,将这个结果的承受者直接换成了自己。但是时间点滞后了,没能分担掉残余的结果。秦修煜,如果你想救你爱的人,就按我说的做。”   朱悦伸手,看似轻描淡写地捏住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实则力大无穷,他的手如同遭受裂骨之痛。她展开一直握紧的一只手,一只纸鹤立在她手心,扑动翅膀,腾空而起。   “我是‘那个东西’的宿主,我可以帮你回到过去。”   五年前的夏天,阳光盛烈,落在皮肤上是有分量的,滚烫的灼痛。   秦修煜站在X城XX路的路口,等待红灯变作绿灯。他见到了许多熟悉的人,他在照片墙上看到她们的脸。与呈现在照片上的焦黑憔悴不同,行走在他身边的一张张脸鲜活而生动,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女孩们或挽着恋人的手,或低头看手机,或撑着遮阳伞四处张望,有一个最特别的女孩什么也没做,呆呆地望着地面。   秦修煜看着她,眼睛慢慢地湿了。   眼睛是他熟悉的眼睛,一见到他就会弯起来,亮晶晶的眼睛。   鼻子是他熟悉的鼻子,接吻的时会无意碰着他的脸颊的鼻子。   嘴巴是他熟悉的嘴巴,撒娇时会温声叫他名字的柔软的嘴巴。   幸好,她还在。   她攥着双肩包的背带,鞋尖无意识地搓一搓地面,似乎在放空脑袋。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电影慢镜头一般,她的左侧脸颊上,嘴角旁,缓缓地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梨涡。   “黄靖在赴死之前告诉我,改变‘结果’引发的一系列‘原因’的改变给世界造成了紊乱的负担,你才会看到一些‘原因之外’的,或许在‘另一个当下’发生、或许‘正在过去’发生、或许‘将在未来’发生的,杂糅在一起的片段。”   “这些片段都是真实的。而要使这一切发生,就需要回收散落的‘原因’。”   “黄靖的死回收了大部分的‘因’,而有一部分散落的‘因’还是会反馈在女孩身上。”   “你如果要就你爱的人,就必须在她成为董妙死亡的结果分摊者之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将她为董妙承担的‘结果’回收到黄靖身上。”   “然而,这一切若是从未发生,原本的姻缘走向也不会发生改变。”   “也就是说,你们的相遇,将被抹去。”   “你们的记忆与爱情,也会成为一场虚妄。”   “她不会知道是谁救了她。她会回到别人的怀抱,与别人相爱。而你,将独自承受这份一厢情愿的记忆,独自接受折磨。”   “即便是这样,你也可以承受吗?”   红灯变作绿灯,聚集在马路这边一波人群涌向对面。   他穿过人群,抓住了那个正在发呆的女孩子的手,没等她回神询问,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他一整个生命。   人来人往。   鲜血淋漓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五年前,在被改写的“原因”的指引下,他抓住了董妙,却让这个结果被根本不相干的她承受。五年后,他终于抓住了她。   这双手终于抓住了她。   没让她因此而消失。   哄乱的人群爆发出尖叫,接着是尖利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在人行横道上画了道弧线,没人受伤。   怀里有挣扎推拒的力量,他按着她乱动的脑袋,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像是用尽了他一生一世的温柔。   他贪恋地吸吮她发间的味道,害怕自己就此再也与她无缘。   “姝姝。”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睡前牛奶温过了再喝。不要熬夜到太晚。”   “你喜欢什么就咬着牙坚持下去,不必顾虑别人的闲言碎语。”   “你有权利去爱任何一个你爱的人,没必要小心翼翼。”   “当然也没有人可以仗着你的喜欢,逼你成为不喜欢的自己。”   “记住,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你很好。”   “姝姝,醒来以后,你就会忘记我了。我舍不得你。”   “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能活下去,活成你想要的你自己。”   “再见。”   “我爱你。”   机器般冷冰冰的不带感情的“GAME OVER”在人群纷杂中响起,模糊了这个曾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夏日,模糊了他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他怀中女孩的面容。   没有血。   至此,游戏终于结束了。 ☆、39-夏日残余   上一年的夏天仿佛格外漫长。   虽然已至冬日,裹着大衣缩在电脑桌前的裴姝还是会本能地怀念这个夏天。   为什么呢?——原因她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直觉这东西也玄乎,裴姝脑海里总会无由来地蹦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像她看得到声音的颜色与形状一样,一点道理也摸不着。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她没有勇气轻易地叫别人知晓她的异常。听见声音会看到颜色与形状,分贝过高的声音会压迫她的神经令她头晕目眩,要是再严重,便会昏厥。朋友甚至父母只知道她有点神经衰弱,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过太大事故,也就放下心来了。   太大是事故从未有过,只是有一次,差点要出事。她没敢跟父母讲。   那是十八岁那年的暑假,高考结束的她准备赴竹马叶一航的约。那天非常热,快要把人给烤熟了。听着马路边车来车往的鸣笛声,她有些恍惚。走神之际反应也慢,走到马路中央也似在发呆。   照例说那天人很多,车辆转弯进入时会注意一些,但是没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直冲过来,吓坏了周围的人。   她安然无恙。   因为有个人拉住了她。   不单拉住了她,还把她拉进了怀里。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大概是自己惊吓过度给吓晕过去了?迷迷糊糊地听见一声电子音效的“GAME OVER”,让她觉得是在做梦。   她醒来时人在医院,第一眼望见的是病房中白色的天花板。叶一航神色焦急地在病床旁边守着,见她醒转,连忙扶她坐起来,又是喂水又是扇风。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后脑勺,傻笑着说:“没什么大碍。”   他瘪着嘴巴拍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呢。”   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又透露些许“真是要被你吓死”的无奈。   后来她才得知,叶一航本来要在那一天跟她表白的。   他准备了一支玫瑰,等在他们约见的咖啡厅,等了好久,没有等到她。等来的是一通电话,告知他到医院去看看一个莫名其妙昏倒在路中央的女孩。   叶一航在F大开学两个月后才漫不经心地跟她提起,连同那句“我喜欢你”都显得十分随意。   裴姝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表白呢。虽然对象是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叶一航。她几乎要张口答应了,但恍惚的瞬间,她嗅到了一点仿佛是藏在记忆里,很亲切的味道。   怎么说呢。   是那种一定要靠得很近才能闻到,隔着衣服透出来的淡淡的体香。   忽而深沉下去的悲伤里,带着舌尖上一点点甜。   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这个味道似乎为她熟稔,却又如拥有生命一般四处逃窜,不让她回忆起来。   在这个恍惚的瞬间,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对不起”。   叶一航的脸由满怀欣喜的期待变作失落,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明媚灿烂。   “没事儿,我不急,等得起。你这丫头总会后悔的。”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奇怪。太奇怪了。   她觉得她以前挺喜欢叶一航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拒绝人家了呢?拒绝得这么干脆,潜意识里还这么理所当然。   大学四年,叶一航隔几个月就换着法子向她表白。一开始她拒绝得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他居然到了见面打招呼张口就来的地步,她也就习惯性地拒绝了。好在他从不利用一些别的东西,玩什么买一堆蜡烛或者心形小气球在女寝下当众表白的戏码,避免了彼此的尴尬。   闺蜜楚霏霏跟她打趣:“你什么时候拒绝累了要不从了他吧?我看这货也挺诚心的。”   她舀一点楚霏霏手心里的瓜子仁嚼着,一面摇头:“不。我不喜欢他——不是爱情的喜欢。归根结底就是我们太熟了吧,缺了点恋爱的冲动。”   “他没准觉得你俩熟,越来越爱怎么办?有一次他怎么说的来着?欲擒故纵?”   “什么欲擒故纵……我要是想擒,用得着次次都纵吗?”裴姝翻白眼,“每一次我都跟他讲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欢他,让他别再这样了,他每次嘴上应着,就是不记在心里。我真希望从天而降一个好姑娘,能让他一见钟情,跟他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我看啊,你还是先祈祷从天而降一个帅小伙把你给领回家吧。你这只单身鳖哦,可把老娘急坏啦。”   “诶,霏霏你别说……”她放低声音,神秘兮兮,“我还真有种感觉。我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好像是为了等待一个什么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是在哪里,但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许我会对他一见钟情。”   “做梦呢小姑娘。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楚霏霏两条大白腿架得老高,特豪放特霸气,“不过你也别压力太大,如果你找不着男朋友,老娘就亲自上,充当你半个男朋友,怎么样,够意思吧?”   “霏霏你本来就是我半个男朋友呐。我最爱你啦。”   大学快毕业那会儿,父母给她在Z城买了套小单身公寓,付了首付,每个月贷款由她自己承担。她大学读的中国语言文学,是当初跟父母大吵一架争来的,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喜欢。毕业后也没走上父母提倡的大学教师的道路,而是在一个APP上长期写专栏。空闲时间,她会做一些手作布偶放在网上卖。   高三暑假就向杂志社投稿的她如今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书也出版好几本,每个月的收入稳定,还贷款的同时还余下一笔数量不小的钱。一部分存着为将来打算,一部分资助了一个新疆小朋友,每个月寄一些衣服鞋子过去。   楚霏霏问她,“咱们中西部地区这么多山,这么多需要帮助的地区的孩子,你怎么救选择了新疆这个地方呢?”   她回答:“我也不知道,直觉吧,就是喜欢那个地方。”   又是直觉。   她也去看过那个孩子几次。最近一次是上一年夏天。她没跟团,而是自己查了地图做好详尽的攻略,租了辆车自己开。她高三暑假考了驾照,到大学毕业也可以算上个老司机了。车子翻天山的路上遇到了大雾与冰雹,旁边是悬崖,差点没把她吓哭,但好歹还是挺了过来,看到了昭苏的汗血宝马以及一望无际的紫苏,和巴音布鲁克草原上成群的黑头羊,只不过遗憾没能见到九曲十八湾的日落。   一次都没见到。   每一年她都会挑几件自己想要尝试的事情去做。   每一天她都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好,小说与专栏也很少拖稿。   早睡早起,每天锻炼,睡前一杯温牛奶。身体不要太好。   她无意识地养成了这些习惯,自己也纳闷为什么会这么乖,像是有个人在什么时候叮嘱过自己,那语气让她舍不得拒绝。   真奇怪啊。   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无论如何也记不起。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幻觉。   仿佛很近,有时很远,望而不及。   也许这是夏天的残余,毕竟这个夏天好像太长了一点。   长,却不漫长。   毫无缘由地,她甚至希望这是一个永不结束的夏天。   “姝姝,”叶一航发语音信息给她,“明天跟我出来看电影吧。”   “不要。”   “你都不问是什么电影!”   “不要。我有约了。”她撒了个谎。   “什么?你这丫头片子是不是背着我交男朋友了?”   “没……就是跟朋友。”她把谎言编造得更冠冕堂皇一点。   他发来一个撇嘴赌气的表情。   她发了个红包补偿他。   那边大概是气着了,彻底没声,红包也不接。   她其实在看一个音乐节的宣传海报,记得夏天初始也举办过一场,她光顾着替楚霏霏排队买她男神的签名专辑,没顾得上听歌,现在想来,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遗憾。不如去一次好了。   就当做跟自己的约定吧。也算是有约。   叶一航这边,她是不能给他希望的。   说不清理由,没有理由,暂且把原因归给直觉。   T大。   这一天下雨,天阴沉沉的。Z城冬季不太会下雨,这会儿下得倒是大,裴姝湿了半个袖子,好在穿了牛皮小靴,防水台够高。这牌子的鞋她打算再去买几双,没由来地喜欢。   她进了T大。指路标识指引很明确,她点兵点将选择了C区,照着路标走向会场。是个露天会场,正式演出没有开始,在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广告。   播放广告……也真够随意的。都不知道宣传一下要来的歌手。   她选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舞台全景,不过远了点。太嘹亮的声音对她并不好。   她百无聊赖,又不想看手机,便抬头看LED屏幕。   是一则娱乐新闻,记者八卦的腔调带了点故作的台湾腔:“人气歌手Chris携新专辑《你》出席某发布会,小天后董妙为其造势。当小编问起两人关系,Chris称他与董妙从来只是朋友关系,小天后闻言撅起嘴,不接受采访。”   啊,是一场好戏。裴姝听了个开头,准备脑补一本二十万字都市傲娇男女小说,拌点狗血,加个时光旅行,再来个虐恋情深,不错不错。   Chris,这名字有点熟悉。   好像还有点好听。   舞台试音缓解结束,终于有歌手登台演唱。   上台演出的是个年轻的男孩,抱着吉他。他有些羞涩地朝台下的观众行了个礼,握着话筒说:“大家好,我是齐原。很高兴能站在这个舞台上,我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歌曲是我最崇拜的歌手Chris的一首歌,叫做《漩涡》,希望大家喜欢我翻唱的版本。”   裴姝收了伞。   音乐响起,音效似乎是过于强烈了,她竟听不清台上的男孩子在唱什么。   眼睛酸涩,不知为何有种想落泪的冲动。眼前浮起汹涌的、将近黑色的藏青色海水,波涛裹挟风浪,刹在她眼前。   耳朵被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   她瑟缩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晕眩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平静的绀青色海水,带一点点温暖的靛青和靛蓝。阳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的金。海水从中间分开,延伸出一条粉红色的光带,氤氲的半透明水汽之间,渐次冒出了一簇一簇很小的彩虹色的花。   她怔怔地转过头去,忘记了扒下他的手,也忘记了大喊流氓。   她陷进一双黑湛湛的眼眸里,眼眸带笑,有一刹的汹涌澎湃在这两潭深邃中止息。   然后她看见了他的嘴唇。上唇结很明显,唇角有个天然向上的弧度。   这嘴唇大概很柔软。   从这嘴里说出的话应该很好听。   歌兴许也唱得不错吧。   她望着他,心想。   他长得真好看,像电视屏幕上的人,可更加真实,有温度。   夏天是结束了呢,还是没结束呢。   这雨,到底是停还是没停呢。   他是在笑还是没笑呢。   他的手掌仍放在她耳际,轻轻压着,不让更多声音进来。   她贴着他的手掌,喃喃自语:“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啊。糟糕的开场白。   心跳为什么会有种微妙的异动呢。   像是久别重逢,又如命中注定。   亦或者这只是单纯为一种她羞于说出口的情绪找寻的借口。   一见钟情。 ☆、40-以你为名的奇迹   秦修煜的工作比从前忙了不少,曝光率也上去了,可即便再忙碌,也是要抽时间陪未来媳妇儿的,不是嘛。   之前,他可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制造偶遇呢,虽然每一次他都只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她。他害怕贸然上前显得唐突,也害怕他们会因为一次冒昧的见面而陷入尴尬,永远失去拥有未来的可能。   因此,他决定先暗搓搓地观望一段时间。   首先,他用微博小号关注了裴姝,幸运地没被当成僵尸粉清理。手机里没了关于她的一切信息,他只得通过微博和实地考察来推测和查看她的行踪。   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只会在不得不需要出门采购或者与朋友有约时出门。这种时候,人气歌手迷妹偶像Chris会戴着一副平光黑框眼镜,戴个口罩跟在她身后。还得小心着环顾四周,不被路人当做变态抓走。   他最喜欢的是跟着她一起进超市采购。以前他没什么名气那会儿时常跟她出去,也不用刻意戴口罩什么的,推个手推车走在她身边,听她念叨,被她嘲笑,像是相伴多年的夫妻。如今的她独自一人推着手推车在超市的一排排货架之间闲逛,走走停停,顺手拿一盒饼干放进手推车里。   她走得不算快,有时停在某个货架前呆呆出神,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他在一旁拿起一瓶沐浴露,偷偷瞄她。她发了多久的呆,他就拿着那瓶沐浴露翻来覆去看了多久。这个品牌的销售人员杵在一旁,见他手持婴儿沐浴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先生,请问是要买给孩子的吗?”   他放回沐浴露:“抱歉。”   她在生鲜农产品处停下,停在鸡蛋和鸭蛋的售卖处,目光似乎在搜寻什么,突然面露惊喜,捏起一盒咸蛋。她的神色由惊喜变作困惑,放下咸蛋,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什么,推车离开了。   她又分别在放着虾的冷柜前停留了一会儿,在码放着紫甘蓝的地方转了一圈,最终都没有买。   他在她身后,心头酸楚,然而难以言说。   她还拥有他们之间回忆的残余。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不是他的《我亦飘零久》,是一首没听过的歌,想来她该是完全不熟悉Chris的,真是印证她以前说过的,她不太关心娱乐圈的事情。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喂,叶一航,什么事?”在公众场合她尽量压低声音,将手推车靠边停靠,“什么啊?你在哪儿呢?”   她转身,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手机离开耳朵,将听筒的声音放出来。   “瞅什么呢,我在这儿呢。”   一个同样捏着手机的男人从她斜后方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是叶一航。   啊,这个家伙。看他真不爽。   秦修煜躲在他们后面的货架旁活动手指关节,见叶一航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肺都要气炸了,差点控制不住要冲上去给他一拳头。   但是现在的他算什么呢,他与裴姝从未相遇。   他不是她的谁。   在此之后,Chris疯狂工作了一个礼拜,敬业程度连Evan都自愧不如,没有再扮演跟踪狂随她去购物。Evan随着他的走红成为了公司一流经纪人,脱离Dylan直接带了几个艺人。原本他还在想,若是一切都重置过后,他会不会仍然是原来那个三线之外的过气男歌手,唱着永远红不起来的歌。   哦,如果董妙没有爱上黄靖,那么这些伤心情歌写不写得出来还是个问题。   可事实并非如此。   伤心情歌还在,那些像是无病呻|吟一般的情歌成为他不红的理由,Chris在一首新歌《你》之后,惊艳了观众,声名鹊起。而黄靖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哪里都寻不到他曾经存在的痕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去拜访了朱悦。   在医院。   穿着病号服的朱悦目光呆滞地坐在窗前,发顶的黑色逐渐盖过了她深紫的发色,原先挑染的几缕浅紫不知所踪,她像是一个被抽干灵魂的布偶,无力地倚在窗前。   她的手中死死攥着一个泛黄褪色的纸鹤,边角有磨损,已经被她捏皱了。   医生对他说:“不宜探望过长时间,病人需要休息。”   朱悦瞥了他一眼,是一贯的闲散与不屑,让他恍然觉得她还是以前的朱悦,只不过她眼中骇人的幽幽绿光消失不见了。大抵是她口中的“那个东西”被抽离了她的身体。   严重的知觉障碍与认知功能障碍折磨着她,她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病,激动时会产生一定的攻击行为。此刻的她非常安静,视线落在窗外道路旁光秃秃的树上,敛去了张扬与不羁,竟显得乖巧。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   “可怜我?呵……我不需要他人来可怜。”   “不是可怜,是敬佩,前辈。”   她冷哼一声。   “敬佩您的勇气。”   “不是勇气,”她转头看他,眼帘半垂,“是决心。爱他的决心,即便他不再爱我。”   即便他为另一个女人抹去了自己在这世界上的痕迹。   即便那个女人丝毫不记得她爱的人。   “所以你跟那个女人结婚了么?”   “没有,我不会跟她结婚。”   “哟。还想着那个小姑娘呢。”她笑起来,明明是讥讽的笑,他却从中看不出一点令人厌恶的色彩,“没准她早就跟她那个小竹马在一起了呢。”   他不语。   朱悦也不再开口,收住笑容,视线复落去窗外。他亦沉默地立着,听时间游走。   他陪朱悦站了半个小时,离去之际,她叫住他。   “小伙子,既然放不下,就别放手。”   他转身,见那个褪去戾气的女人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他笑着。   “我有决心,你凭什么不能有。”   是啊。这个女人有决心为爱犯错,因爱赎罪。   他凭什么不能树立起决心,来到她身边告诉她,他爱她。   在这个没有裴姝的秋天里,他换上了自己设计的新的logo,完成了新专辑的十首歌曲的创作与录制,并在冬季初始,向观众推出了这张专辑。   专辑名为《你》,这是他的第三张专辑,也是一封情书。有部分粉丝猜测,这是一封写给小天后董妙的情书,遭到Chris的微笑否决。   他说,“那个人,我还在等。”   在新一年的冬天,他出现在T大音乐节,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等的女孩,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或许更好,更明媚,更让人移不开眼。   场地的音效使她眩晕,他来到她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错愕地回头,愣住了,但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还是太过激动而无法言语?而她似乎比他更加激动,几乎要雀跃起来,又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压低声音,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你是……屏幕上上上面的……”   他微笑着,只说:“我是秦修煜。”   “秦修煜……”她呆呆地念他的名字,将这三个字辗转在口舌之间,重复一遍,“秦修煜。”   她低下头,像是才意识到他的手掌依然放在她耳际,脸颊罩上一层绯红。   “看你好像听着音效不太舒服,唐突了。这边声音太大,别待太久。”   “嗯……谢谢你。”   他们先从朋友做起,于一个月后正式成为恋人,进展与之前一样快,因为确定彼此心意这种事并不需要被时间束缚。她也成为了他捧在手心护在怀中,为外界好奇的神秘女友。两个人并不刻意吊媒体的胃口,也从不高调秀恩爱,只是想从前那样,过着老夫老妻似的平淡生活。这样也很好。   交往之后他才得知,她也一直待等他。凭着模糊的直觉与隐约的爱意,她一直在等待一个人,让她一见钟情的人。   这是否能算作一场奇迹?   以你为名的奇迹。   初春的时节,他将要在Z城召开演唱会。当年他没能在Z城召开的那场演唱会是他永远的遗憾,而这份遗憾并不是指他没能在演唱会上向董妙表白,而是愧对于喜欢他的观众。这一次,他要尽力弥补来自喜欢他的观众的遗憾。   裴姝表示她作为Chris的粉丝一定要支持她的偶像,同时想要行使作为秦修煜女朋友的特权,希望他能给他留一个靠近舞台的位置。   秦修煜拒绝了她。   她嘴巴撅得老高,老大不乐意地在厨房打蛋,见他走过来,故意把头撇在一边,以示气愤。   她这副样子实在可爱。他灵巧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制住她乱扭动的手脚,下巴抵在她头顶心蹭一蹭,“别生气了姝姝,演唱会的音效太强,我怕你受不住。”   “怎么会呢,我这毛病属于可控性症状,我已经好久不会昏倒了。”   “我还是怕。”   “没事,我可以戴耳塞啊,”她放软语气,“秦修煜,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开的第一场演唱会,我怎么能不去呢?”   他收起她手中的打蛋器,将她转了个身,搂在胸前,鼻尖一点一点地蹭着她的脸颊,“这事儿不能这样算,你的身体最重要。要是你在观众席上昏倒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冲下舞台。”   “要是你想听我唱歌呢……最简单不过了。我可以只为你一个人开一场演唱会,就在这里,只有我和你。”   “怎么又说这种话了……”她脸颊红红地往他怀里拱,头埋得很低,温度大概也挺高,“你怎么说这种话都不脸红的呢。”   “我脸皮厚,脸红得慢,但是心跳得很快呢,你要不要摸摸?”他捉着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她嗔怪着躲,见躲不过去,索性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巴上咬了一口。   “让我去嘛,男朋友。”   “不行……”   “男朋友,求求你啦,行行好吧。”   “……”   “看我给你做饭的情面上,就带我去吧。”   “……”   见他表情有所松动,她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秦修煜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点头答应了。   演唱会当天,Z城体育馆座无虚席。裴姝被安排在VIP席位,身边配置了医生和一个急救箱。他挤化妆室之前,特意在她衣襟上别了一枚小小的胸针,内含微型声音传送器,接收端在他这里。   她身边是一对小情侣,正是夏季T大音乐节上的两位粉丝,他们显然很激动,有种自家偶像终于登上人生巅峰的成就感。秦修煜躲在帷幕后面偷偷望着裴姝,她似乎同那对小情侣聊得不亦乐乎。   这场演唱会名为“你”,也是他从前无意之间在裴姝手机上看到的,在某音乐APP中,有一个歌单名称就叫做“你”,他点进去一看,里面全是他的歌。她从前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名为“你”的小天地,那么他就要送她一方世界。   整场演唱会,名为“你”。   开场是一首清唱的《时间琥珀》。粉丝和其他观众并不知道这首歌,在一切重置之后,这首歌也理所当然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连同裴姝也不记得,只存在于他一人的记忆里面。他唱着:“我躺在松脂里,让爱化成琥珀,这一刻我遇见了你,从此以后,终于不必在时光里继续漂泊。”   这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唱这首歌。   过去始终是一场执念,人活在当下,他身边有她,这就足够了。他愿意拉着她的手,共同迈向未来。   整场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气氛一直很好。热烈时嗨翻全场,安静时观众也配合地挥舞手中荧光棒。他在舞台上唱跳,快歌浪潮过后进入舒缓的环节,钢琴架上舞台,他换上一身白色西装,打开琴盖。   他终于唱起了《你》。   钢琴的温醇声音流泻在他指间,他没有用任何其他伴奏,只有钢琴和他自己。舞台上仅剩下一束灯光,照亮了中央的三角钢琴和他的身影。舞台下是按节奏整齐挥舞的荧光棒,台下观众摇动手臂,与他合唱。裴姝亦在其中。   “你,发间带着香气。”   “你,眉眼皆是笑意。”   “你,用心诠释美丽。”   “你,尚且遥不可及。”   “你,也许从未远离。”   “你,就是不可思议。”   “过去未来模糊在辗转光影里,而你是否始终翘首盼我归期。”   “若你我相识是一场梦幻旖旎,你是否愿意同我在现实相依?”   “你是否愿意……”   “你是否愿意……”   “你是否愿意……”   他按下最后一个琴键,而轻盈的伴奏在这时响起,萦绕在每个人的周身,合唱仍在继续,一句“你是否愿意”在场内久久不散。   秦修煜打开裴姝佩戴的声音收集器的接收端,拿起麦克风,清了一下喉咙,“此时此刻,我唱这首歌,是有一个别的目的。”   他摸着鼻子,笑得羞涩又傻气,“在这个冬天的伊始,我遇见一个女孩。与其说是遇见,不如说是我有预谋的邂逅。没有办法,我等她很久了,久到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共度余生。”   场下有欢呼。   “有人也许觉得太快,有人也许会认为我冲动,但我并不这样想。我相信她会懂我。我以为,时间并不值得耗费在过渡与犹豫上,时间应该留给爱,让喜欢发酵成为深爱。我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出决定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再改。所以啊……”   “藏在观众席某处这位美丽的小姐,我的女朋友,”他凝视着裴姝震愕的眼睛,扶了扶耳畔的接收装置,“请问,你是否愿意……”   她紧张地攥住了胸针。   “噗”的一声轻响,胸针之间有什么东西掉在她手心。她手心的灯光一闪,是一枚戒指。彼时在场的观众仍在寻找Chris这位神秘女友,想一睹她的芳容。   裴姝的表情傻愣愣的,光是嘴唇在哆嗦。   伴奏刚好进行到歌曲的最后一句和声,是循环了无数次的“你是否愿意”。他仅有麦克风传达到场馆四处的声音与歌里唱的这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用嘴型说了一个无声的“姝姝”,然后是那句“你是否愿意”。   “你是否愿意戴上你手中的戒指,是否愿意与我共度余生,是否愿意嫁给我?”   “我……”接收端传来她的声音。   他看着她翕动的嘴唇,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她说,我愿意。   他捂着嘴巴,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狂喜。即便忍住了让嘴角恢复平常的模样,还是会不自主地翘上去,怎么也止不住。   他望过去,见她不动声色地套上了戒指,轻轻地抚摸着无名指。   她笑得明媚而又灿烂,熠熠闪光。   秦修煜觉得自己也仿佛看见了裴姝所见的画面,她曾经对他讲述过的,那些声音的颜色与形状。   他们之间,有一条粉红色的半透明光带延伸而来,粉红色的光晕所及之处,一簇一簇彩虹色的细小花朵次第冒上来,交织成斑驳绚丽的色彩。   静静地讲述那一个名为深爱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唉呀妈呀敲下这三个字太激动了! 下次应该不会写一章女主视角一章男主视角的文了,太难了太难了…… 在微博里写了个后记,放在这里~ ==【宣传】== 存稿新文,快穿题材《怎么又是你[快穿]》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选择预收喔,十月开坑。 【这是一个迷妹追男神追到二次元的故事】 【让我们一起打破次元壁,扑倒真男神】 ==【后记】== 感谢小天使!!! 愿意花时间听我絮叨的各位~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好,我是爱荔丝。 == 写完了第一本算是长篇的小短文,还是写个后记纪念一下吧,希望第一次过后,有更多更好的经历。 写文之初只是单纯地想写两个备胎的故事,之前同朋友谈起过,【备胎】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大概都不算是个好词,甚至有时会被以调笑鄙夷的口吻说出来,有些难过。想一想他们有什么错,不过爱上一个爱不起的人罢了。 于是想了一想,为什么有人会甘愿成为备胎。也许只是没有遇见一个能让他/她愿意走出上一个人带给自己的惯性,真正尝试去爱上的人而已。 所以,就有了这本《备胎俱乐部》。 == 另外重生这个话题,是想加入一个幻想因素。我是个无【非日常】不欢的人,可能接触的剧集或者文字大多都是幻想类,脑洞跟正常人不大一样,看到一些事情想法总是很跳脱,脑回路也很奇怪。在写这个小架构世界观的时候,我在写的是一个大架构世界观,从创世的初始一直设定到了第三次末日,那本是我从初二开始有想法的小说,可以算是我打算(也实际)动笔了的第一本小说。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改了很多次,前后推翻了好几十万字,仍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程度,于是暂且搁置。 这次的幻言是我想跳出原先这个大框架,练习文笔剧情的一篇练手小文,也达到了原先设定的目标:把整个故事说完,把埋下的伏笔圆起来。 也许我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得非常吸引人,但至少,我借着这个故事放纵了一把,尝试了我之前怎样也没想过去写的重生和娱乐圈题材。(写这篇文,是要写两个没有被爱的人温柔以待,却仍对这个世界怀有温柔善意的人。【不信神佛,信仰善。】) == 再来,是在JJ连载的这些天里,从一开始的完全没人看没人评论,到后来上新晋,到后来有小天使过来看文,我只想说,还好我存稿多,陪我度过寂寞的前期,还好我没放弃,收获了几个很棒的小天使。 何其有幸。 我知道这文有些时候转折不到位,描写不到点,以及前面的排版很有问题,也非常感谢小天使认真看文提出的意见,真的超开心的。 是你们让我觉得,即使文再冷,自我质疑得再厉害,也要把文有始有终地画上一个句号。所以啊,是你们给了我开新文的勇气呢。 == 下一篇文《怎么又是你》选择的是更加锻炼行文结构的快穿,穿书题材,满足一下我打破次元壁的愿望_(:3 」∠)_ == 最后再次感谢陪我走完这篇文的小天使: 执清羽,我要这铁棒有何用,陌上,夏日楚沫,燃烧蛋。 还有一些没出水的小天使,文能有人收藏我也觉得很幸运呢。 谢谢你们。 我们有缘的话,下本再见。 == (不会太晚哦,十月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